
第2章 反常暴雨
第一章反常暴雨
春城的蝉鸣被闷雷碾成细碎的呻吟,叶岚擦拭古籍的动作顿了顿。玻璃幕墙外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成铅灰色,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铁锈味,那是暴雨来临前特有的气息。她抬头看了眼电子钟,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约定接朱佳惠的时间还有两小时。
图书馆穹顶的彩绘玻璃开始扭曲光线,将《洛神赋图》里的云纹染成诡异的青紫色。叶岚望着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倒影,白色衬衫领口别着的银杏叶胸针微微晃动——那是许乐山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指尖无意识摩挲过胸针边缘,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同样阴沉的天气,她躲在教师宿舍楼下的紫藤架下,看许乐山批改作业的身影被台灯拉得很长。
“小叶,要下暴雨了,早点关窗。”馆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她差点碰倒桌上的镇纸。叶岚慌乱应了声,却在关窗时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加快脚步,便利店老板手忙脚乱地收起货架,梧桐树叶在狂风中翻出银白的背面。这场雨,来得比天气预报早了整整六个小时。
阳台上的鸽子发出不安的低鸣,叶岚数着它们交叠的羽翼,突然想起朱佳惠在电话里说的话:“岚岚,这次来春城,我一定要把你从牛角尖里拽出来。”闺蜜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却让她握着手机的手渗出冷汗。后视镜里许乐山的婚戒在记忆中闪烁,刺痛了她的眼睛。
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时,声音清脆得像碎裂的冰晶。紧接着,千万颗雨珠倾泻而下,在地面炸开无数细小的水花。叶岚望着雨帘中模糊的街景,突然想起高中课本里那句“大弦嘈嘈如急雨”,此刻的雨声何止嘈嘈,简直是万马奔腾,要将整个城市淹没。
她转身去取放在储物柜的雨伞,金属柜门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柜子里除了伞,还躺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赠叶岚同学”的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那是高三毕业时许乐山送的,里面夹着他推荐的书单,每一本书名旁都有他工整的批注。
“叮——”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朱佳惠发来的消息:“岚岚,我的列车提前到站了!”叶岚的心猛地一紧,顾不上拿笔记本,抓起雨伞就往外冲。图书馆的旋转门在暴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她刚迈出一步,裤脚就被雨水打湿。
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踝,叶岚撑着伞艰难前行,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将她的裙摆彻底浸透。她躲进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时间,焦虑像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师傅,去火车站多少钱?”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司机探出头看了看雨势,报了个比平时高出三倍的价格。叶岚咬了咬牙,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随着车身晃动,在雨幕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出租车在积水的街道上缓慢行驶,雨刮器拼命摆动,却依旧挡不住如注的暴雨。叶岚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象,思绪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的朱佳惠是学生会主席,风光无限,而她总是安静地躲在图书馆的角落,借着研究课题的名义,给许乐山发邮件请教问题。
“姑娘,火车站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叶岚付了钱,打开车门的瞬间,一阵狂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差点将她手中的伞吹翻。她护着包冲进候车大厅,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候车大厅里人头攒动,广播里正在播报列车晚点的消息。叶岚在人群中搜索着朱佳惠的身影,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岚岚!”她循声望去,只见朱佳惠拖着个大红色行李箱,正朝她挥手。
朱佳惠还是老样子,栗色卷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黑色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脖颈间戴着一条精致的锁骨链。不同的是,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钻戒,在大厅的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你怎么淋成这样?”朱佳惠快步走过来,伸手替她整理被雨水打乱的头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叶岚勉强笑了笑:“堵车,雨又大。”她避开朱佳惠探究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手机,“我们先去停车场吧,车停在负二层。”
两人拖着行李走向电梯,朱佳惠叽叽喳喳地说着乌拉城的趣事,叶岚却有些心不在焉。电梯下降时,她望着镜面般的内壁,里面倒映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朱佳惠容光焕发,充满幸福;而她自己眼神黯淡,浑身透着疲惫。
停车场里,叶岚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一辆黑色轿车横在她的车位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她攥紧了手中的车钥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朱佳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皱起了眉头:“这谁啊,怎么乱停车?”
“我打114问问。”叶岚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查号台。等待车主挪车的时间里,她不停地看表,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朱佳惠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时看看她,欲言又止。
终于,车主姗姗来迟。那是个中年男人,满脸不耐烦,连句道歉都没有就开走了车。叶岚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那是许乐山喜欢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副驾驶座上的抱枕,上面绣着的并蒂莲图案有些褪色了。
“岚岚,你最近...还好吗?”朱佳惠系好安全带,小心翼翼地问道。叶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勉强扯出的笑容:“挺好的,能有什么事?”
车驶出停车场时,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叶岚打开雨刮器,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弧线。朱佳惠不再说话,车内只有雨声和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叶岚知道,暴风雨不仅在车外,也在她的心里,而这场与自己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受阻启程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凌乱的弧线,叶岚的指甲深深掐进方向盘的皮革里。导航提示前方路段拥堵,红色的线条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电子地图上。朱佳惠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不时瞥向仪表盘上的时钟,又偷偷观察着好友紧绷的侧脸。
“要不我们走辅道试试?“朱佳惠试探着开口,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叶岚没有回应,只是转动方向盘,将车拐进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不时有枯枝被吹落,砸在车顶发出闷响。
积水越来越深,车轮碾过时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叶岚能感觉到车身在水中轻微打滑,手心的汗把方向盘浸得发黏。后视镜里,朱佳惠的倒影紧紧抓着车门把手,脸色有些发白。
“当年在学校,你倒车入库都要练十几次。“朱佳惠突然笑了,试图打破压抑的气氛,“现在居然敢在暴雨天开车,岚岚,你进步不小啊。“叶岚勉强扯了扯嘴角,思绪却飘回十年前的驾校。那时许乐山总会在她练车后,递上一瓶冰镇矿泉水,说:“别紧张,慢慢来。“
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亮起红灯,叶岚踩下刹车,车身在积水里轻轻摇晃。透过雨幕,她看见路边便利店的招牌在风中摇摇欲坠,几个行人正抱着头在雨中狂奔。朱佳惠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新闻说这场雨是百年一遇的,城区很多地方都被淹了。“
叶岚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图书馆馆长发来的消息,提醒她古籍室的窗户没关严实。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就在这时,前方的车辆突然开始移动,她只好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车子驶入主干道,积水更深了。叶岚能感觉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力在减小,每一次刹车都要比平时多用几分力。朱佳惠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岚岚,快看!“前方不远处,一辆电动车连人带车栽进了路边的积水坑,骑车人在水中扑腾。
叶岚没有多想,直接将车停在路边。雨水瞬间灌进车里,打湿了她的裤腿。她和朱佳惠冒雨跑过去,和几个路人一起将电动车抬出,又把浑身湿透的骑车人扶到路边。那人连声道谢,叶岚摆摆手,转身时却瞥见朱佳惠正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许乐山从五台山求来的平安结。
回到车上,两人都成了落汤鸡。朱佳惠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叶岚:“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管闲事。“叶岚擦着脸上的雨水,发动车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她没说出口的是,每次帮助别人,她都能在对方感激的目光里,短暂地忘记自己的痛苦。
导航再次提示前方拥堵,这次的红色路段比之前更长。叶岚烦躁地关掉语音,打开车窗透气。潮湿的风卷着雨水灌进来,混着朱佳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她有些头晕。后视镜里,朱佳惠正在用手机打字,屏幕的光映出她紧锁的眉头。
“岚岚,你爸妈...最近怎么样?“朱佳惠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叶岚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在皮革上留下几道白痕:“我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她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想起父亲愤怒的咆哮,还有那句“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朱佳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车子在缓慢移动,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叶岚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图书馆同事发来的照片:古籍室的地面已经积了一层水,珍贵的典籍浸泡在水中。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许乐山教她整理古籍时的场景,他说:“这些书是有生命的,要用心呵护。“
“你先去酒店吧。“叶岚突然说,声音沙哑,“我得回图书馆一趟。“朱佳惠急忙抓住她的胳膊:“岚岚,现在回去太危险了!那些书重要,你的命更重要!“叶岚甩开她的手,眼睛盯着前方,却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我必须去,那些书...对我很重要。“
朱佳惠沉默了,她知道叶岚口中的“重要“意味着什么。当年叶岚放弃保研机会,执意回到春城,就是为了能留在许乐山身边。而这份执念,最终让她众叛亲离。
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叶岚指了指前方:“前面就是酒店,你自己下车吧。“朱佳惠看着好友决绝的侧脸,心里一阵发酸:“岚岚,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她打开车门,雨幕瞬间将她吞没。叶岚没有回头,踩下油门,车子朝着图书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朱佳惠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幕中。叶岚的视线有些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想起朱佳惠说的“我都在“,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但很快,这份柔软就被愧疚和自责淹没——她不值得任何人这样对她,尤其是朱佳惠。
图书馆的大楼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叶岚将车停在路边,冲进雨中。积水漫过她的膝盖,她却浑然不觉。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古籍室的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她顾不上脱鞋,踩着积水狂奔,仿佛这样就能跑回十年前,跑回那个还没被执念毁掉的自己。
第三章雨中重逢
古籍室的木门半掩着,叶岚冲进去时,裤脚还在往下滴水。霉味混着纸张受潮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看见同事小陈正踮着脚,试图将高处书架上的典籍转移到干燥的地方。地面上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踝,几册珍贵的线装书漂浮在水面上,封皮被泡得发皱。
“小叶,你可算来了!”小陈看见她,眼睛一亮,“这些书再泡下去就完了!”叶岚没说话,挽起袖子就加入抢救工作。她的指尖触到一本《昭明文选》,封面上“叶岚惠存”的题字让她呼吸一滞——那是许乐山在她十九岁生日时送的,墨迹在水渍中晕染,像是泪痕。
暴雨拍打着窗户,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叶岚和小陈将抢救出来的书籍搬到会议室,用毛巾仔细擦拭。她的动作很轻,仿佛触碰的不是纸张,而是易碎的回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朱佳惠发来消息:“岚岚,雨太大了,你注意安全。”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只是回了个“好”。
当最后一本典籍被妥善安置时,叶岚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圈。她想起还在酒店的朱佳惠,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正要起身,手机突然响起,是许乐山的来电。
铃声在寂静的会议室格外刺耳,叶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犹豫了几秒,她按下接听键,许乐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小叶,我听说春城暴雨,你没事吧?”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叶岚眼眶发热。她咬住嘴唇,不让声音颤抖:“我没事,在图书馆处理古籍浸水的事。”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乐山轻声说:“小心点,别感冒了。”短短几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伪装的坚强。
挂掉电话,叶岚坐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手机再次震动,是朱佳惠发来的定位,显示她已经在附近的餐厅订了位子。叶岚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对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微笑。她知道,无论内心多么汹涌,在朱佳惠面前,她都要装作若无其事。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寒意,朱佳惠正在靠窗的位置摆弄手机,面前的火锅冒着腾腾热气。看见叶岚进来,她立刻起身迎上去,上下打量着:“你都湿透了,怎么不先回酒店换衣服?”叶岚扯了扯嘴角:“没事,抢救完书就过来了。”
两人在氤氲的热气中坐下,朱佳惠给她盛了一碗汤:“快喝点热的,别真感冒了。”叶岚捧着碗,看着浮在汤面上的枸杞,突然想起许乐山也会在她生病时,煮一碗红枣枸杞汤。她低头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烫得眼眶发酸。
“岚岚,我这次来...”朱佳惠放下筷子,表情变得严肃,“是想和你好好聊聊。”叶岚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汤碗,指甲在陶瓷上留下月牙形的痕迹。她知道朱佳惠要说什么,这些年,所有关心她的人都试图说服她放弃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叶岚打断她,声音平静,“但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朱佳惠叹了口气:“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你爸妈因为你...”“别说了!”叶岚猛地放下汤碗,汤汁溅出来,烫红了手背。她别过脸,不想让朱佳惠看见自己眼底的慌乱。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周围的食客投来好奇的目光。朱佳惠看着好友倔强的侧脸,心里一阵刺痛。她想起大学时的叶岚,聪慧开朗,是图书馆里最受欢迎的义工。那时的叶岚会在周末和她们一起逛街、看电影,眼里有光,嘴角总是挂着笑。
“岚岚,我只是不想看着你这样毁掉自己。”朱佳惠的声音很轻,带着心疼,“你值得更好的。”叶岚盯着火锅里翻滚的食材,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在我心里,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朱佳惠握紧了筷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想起叶岚父母憔悴的面容,想起叶岚母亲自杀未遂时,叶岚在病房外崩溃大哭的样子。而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固执的女孩对许乐山近乎偏执的爱。
“他有家庭,有妻女。”朱佳惠终于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事实,“你这样,只会伤害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叶岚的身体微微颤抖,火锅的热气在她眼前氤氲成一片白雾。她想起许乐山女儿甜甜的笑容,想起师母在家长会上温柔的模样,这些画面像利刃,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我知道。”叶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认命的苦涩,“但我控制不住。”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自己是完整的。可一旦离开,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具空壳。”
朱佳惠看着好友,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叶岚陷得太深了,深到连她自己都找不到出路。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