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雪国(四)
“别跟他去。”
“不是这样的!哥哥!”
“谁是你哥哥?”
泽罗一把抓住了那个孩子,身后却有谁钳制住他,接着是一阵剜心的剧痛。他松开手。温热汩汩而出,他偏着头躺着,却始终怒目而视。
他又睁开眼。哦,原来只是个梦。
“好家伙,这床是真的软和。”泽罗嘟囔一句,从他近二十年来几乎从未体验过的难得的温暖中起身。此后的几十年里,泽罗在回忆前半段充斥着苦难不幸的生命时,还是会想起这天在只有自己的小房间中醒来,虽是经历了一个体感真实的噩梦,但是他睁开见过太多痛苦与悲惨的眼睛后,竟无端得感到身旁正漂浮着无虞的幸福。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被自己锁上的,他捣鼓了一会,才从门缝中谨慎地探出头去。
雨果出去了?
泽罗直起身,还是有点头疼,他已记不清在踏入这片雨果的高贵领土前自己谦卑而带些难堪地整理了几回。大门外的那条地毯,他甚至是犹疑后才在得到雨果的反复许可下踏了上去。那柔软得不真实的触感吓得他本能收回了脚爪。太难看了,泽罗。他暗自尴尬,何必对那头陌生的或许不怀好意的郊狼如此毕恭毕敬呢?泽罗想起自己的礼貌,顿感万分羞耻。雨果不过是让他在圣诞夜有了去处,烤了壁炉,吃了果酱,睡在客房里,还有他从未有机会体验的木质床......哦对,他贴着墙顺到橱柜前,打开柜门,捞出罐子,开始享受自昨晚以来的第六罐仙人掌果酱。
“啧啧啧。”泽罗满足地咂舌,放下罐子,擦擦嘴,带着兴致打量这间屋子。初来乍到,他就惊讶于破败的街区中竟然藏着这样的住处。凌晨,雨果领着他从狰狞扭曲的消防梯往上,穿过昏暗诡异的走廊,墙面肮脏油腻,涂满下流话。他俩像昏昏平日里逆着时间赶路的两个影子,泽罗正觉得这走廊冗长乏味,直到雨果突然在一扇不同于其他的浑重大门前停了下来。后面的事,大概就是泽罗的寒酸在这居所的衬映下更显窘迫之类,而他的礼貌是挡在尊严前的最后一堵屏障。
这小屋紧凑却不显逼仄。玄关挂着一幅金框装裱的油画,画上开满蓝紫色的鸢尾花;餐桌、橱柜都笔直直地立着,光洁干净,一支不知是做旧还是真古董的烛台站在餐桌正中;从昨夜到如今壁炉已经快熄灭了,堆叠的炭还隐隐发着红光;壁炉旁有一颗高高的圣诞树,上面挂着的丝带小铃铛和锃亮的小球像是被精心安排过,布局疏落有致;中间还摆着一组皮质沙发,四平八稳、堂堂正正,几张垫子覆在扶手处,除浮夸的流苏外甚至还绣着华丽的纹饰;所有古铜色的把手以及柜脚在此刻窗外中天阳光的散射下流露出高贵的金属光泽,正如内敛儒雅的旧贵族气质。一切被营建得有如上世纪的富裕家族,但泽罗觉得,未免有点过头了。“他怎么说来着......”泽罗极力回忆雨果在邀请他进门后如何得意地感叹一句。“哦......‘生活的仪式感’,好像是。”
泽罗回房,仔细回想过去魔幻的几个小时。“Hugo居心何在?请我帮忙?嗤。”泽罗从鼻孔中挤出一声讥讽,他雨果这样的条件,什么帮手找不到?倒说救济一下他这只悲惨的小狐狸过过瘾,也比所谓请他帮忙要合适。要小心呀,Zero,捞到好处就赶紧离开吧,还是我们狐狸最狡猾,哈哈。泽罗正警觉地盘算着,瞥见那张柔软的小床,环顾四周,他又垂下了头。
“要是妈妈也在这就好了。还有泽西,那个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