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近代中国“科学”观念的生成与歧变

今日学者讨论近代“科学”，常常喜欢引用胡适在1923年为《科学与人生观》作序时说的一句话，“这三十年来，有一个名词在国内几乎做到了无上尊严的地位；无论懂与不懂的人，无论守旧和维新的人，都不敢公然对他表示轻视或戏侮的态度。那个名词就是‘科学’。这样几乎全国一致的崇信，究竟有无价值，那是另一问题。我们至少可以说，自从中国讲变法维新以来，没有一个自命为新人物的人敢公然毁谤‘科学’的。”⁽¹⁾并以此来证明近代中国“唯科学主义”的事实存在。姑且不说这一结论是否正确，单就胡适话语的内容，似乎很少有人想过要去验证它的确凿程度。

如果严格考证胡适所说，从1923年倒数30年，也就是1893年，以现有的材料表明，作为近代学术名词的“科学”尚未在中国出现，⁽²⁾那么胡适的“科学”显然就是一个后发的概念。用后出的概念诉说前史，立论的基础已经不免令人生疑，后学者又多以胡适的话为定论，就难免混淆历史本相。而且，这30年以来的“科学”是否就是胡适认为的“科学”，是否有别于今人所说的“科学”，那个“做到了无上尊严的地位”的“科学”究竟是何种意义的“科学”，凡此种种，在著书立说之前都有厘清的必要。

不过，概念的歧义往往是学术争端的显因，背后大都隐藏着运用者的真实意图，而这才是百年来中国“科学”争议不断的事实根源。否则很难理解为什么直到今天还有那么多中国人纠结于“李约瑟难题”，⁽³⁾并且近年来衍生出越演越烈的真、伪“科学”之争。⁽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