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智圣鬼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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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鬼谷子》的作者是鬼谷子吗?

《鬼谷子》的作者究竟是谁,这是一个争论二千多年、迄今仍未定论的漫长故事。

与这个争论相伴随的是鬼谷子是不是人,《鬼谷子》是不是伪作,等等,我们在前面的相关章节里已有讨论。

按照许富宏先生的论证,现存《鬼谷子》一书共有四大板块,也即四大部分,且四个部分之间差异甚大,不应该出自同一个作者之手。

如果此书不是由同一个作者写的,那么,它们的作者又是谁呢?

既然是四大部分,就当有四个作者。我们可就文本分析,从现存史料的蛛丝马迹里筛选、甄别它们的作者。

我们先看前面两个板块,《捭阖》系六篇与《揣》系五篇。它们虽被历代编纂者(包括四库全书)列为一体,编作一个序列,但在内容与风格上却是不同,因而不可能是同一个作者。

它们的作者分别是谁呢?

从内容上看,差别在于两点:

一,《捭阖》系六篇与《揣》系五篇都讲游说,但游说的方法不同:前六篇,游说的立论是“捭阖”,一切围绕“捭阖”展开,六篇文章相互征引,互为表里,因果相随,形成一个循环往复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后五篇,游说的立论是“揣情”,一切围绕“揣”展开,“揣”的是情,“揣”不到位就“摩”,在“揣”的基础上去“权”“衡”措辞,“谋”筹应策,“决”断行为。

二,《捭阖》系六篇与《揣》系五篇都讲知彼,但知彼的方法不同:前六篇的知彼,重在《反应》,强调的是“故知之始己,知己而后知人也”,“己不先定,牧人不正”,那么,如何做到“知己知彼”呢?善反听。“古善反听者,乃变鬼神以得其情”。如何做到“善反听”呢?变象比。“变象比,必有反辞,以还听之。欲闻其声反默,欲张反敛,欲高反下,欲取反与。欲开情者,象而比之,以牧其辞”,从而达到“以求反复,观其所托”。这些语言细节及逻辑关系,在下将在后面的章句里详细解读。后五篇的知彼,重在《摩》,强调的是心理较量,“内符者,揣之主也”。“内符”即人的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揣”所不及之处。得其“内符”的方式是,“微摩之,以其所欲,测而探之,内符必应。”

不仅是内容、风格不同,一些学者更从音韵学角度分析,得出《捭阖》系六篇与《符言》《本经阴符七术》《持枢》《中经》等篇相近,与《揣》系五篇反倒存在重大差异,也就是说,两部分的作者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附表:

上面这个表是在下从许教授专著《鬼谷子研究》中摘录来的,牵扯到音韵学等专业问题,非常复杂,连在下也看得晕头。在下不习惯讨论学术问题,只看明白一点,制表者的目的无非是想佐证,在全书的音韵分布中,《捭阖》系六篇与《本经阴符七术》在用韵上相对接近,《符言》与《揣》系五篇则差异较大,不属于同一个音韵体系。

按照音韵学的逻辑解释,同一部书的作者不可能用韵不同,即同时使用两个音韵体系。换言之,如果用韵不同,它们就当是不同的作者。

《鬼谷子》一书的四大部分如果不为同一个作者,他们又分别是谁呢?

许先生认为,《捭阖》系六篇的作者当是鬼谷子本尊,理由如下:根据各方面考据,《捭阖》系六篇成书时间不晚于《管子》、《邓析子》、《战国策》等文献,当在战国中期,与鬼谷子的活动时段相切。该系六篇所讨论的游说、谋略问题,与战国时代的“纵横家者流”的核心诉求一致。鬼谷子虽未被班固列入“纵横家者流”,但他被后世学者公认为是纵横家的代言人。应邵在《风俗通·姓氏篇》中更是将他直接定性:“鬼谷氏,鬼谷先生,战国时纵横家。”

有鉴于此,在没有发现更合适的证据之前,在下认可许先生的判断,将《捭阖》系六篇的作者暂定为鬼谷子是切合实际的,不为武断。

至于后面的《揣》系五篇,所述也是游说与谋略,符合纵横家的核心诉求,因而作者也当为纵横家人士。

由于《揣》系五篇与《捭阖》系六篇所讲内容大同小异,甚至有重复之处,因而,该作者应当十分熟悉前六篇,或与前六篇的作者有师承关系,我们据此可推其为鬼谷子的弟子。

鬼谷子的弟子中有谁适合居此奇功呢?

许先生疑为苏秦。

当然,许先生也不是无端生疑的。

根据是西汉学者刘向所整理的《战国策·秦一》:

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而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也!”

这段描述生动地再现了苏秦创作此书的状态与过程。先是出“太公阴符”,“伏而诵之”,继而“简练以为揣摩”。“简练”即理出《太公阴符》的精要,“以为”中的“为”字即指创作,《揣摩》为创作出的新作品。完成创作(“揣摩成”)的时间为“期年”,也就是一整年。

《战国策》主要记述战国时期“纵横家者流”的游说活动,作为“纵横家者流”的开创人之一,苏秦在此书中占据不少篇幅。

刘向有何依据呢?

刘向的依据是司马迁的《史记·苏秦列传》:

秦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

司马迁的依据又是什么呢?当是战国“纵横家者流”自己的言论著述。这些著述在今天大多亡佚,在当时应当是司马迁的案头之物。

如果说《揣》《摩》两篇出自苏秦之手,之后的三篇,《权》《谋》《决》,作为《揣》系的后续,自然也就顺推为苏秦所创作的了。

前面两个部分的作者如此推定下来,下面就该推定第三部分,《本经阴符七篇》及之后的《持枢》与《中经》。

根据相关考古分析(具体学术分析略),《本经阴符七术》及其他三篇在成书时间上早于马王堆帛书,也早于《邓析子》《管子》等,因而可以确定为战国早期或中期的作品。

根据内容分析,《本经七术》等内容也是与游说、权谋等纵横家的诉求相关,因而作者也可推定为战国“纵横家者流”。再按照上述表格中的音韵学原理,《本经七术》在音韵上与《捭》系六篇相近,在寻到真正作者的证据之前,这篇文章的作者暂时推定为鬼谷子是合乎情理的。

最后是《符言》篇。

鬼谷子的《符言》篇与《管子·九守》内容大体相近,譬如:

安徐正静,其披节先肉,善与而不静,虚心平意以待倾损。右主位。

(《鬼谷子·符言》)

安徐而静,柔节先定,虚心平意以待须(倾)。右主位。

(《管子·九守》)

德之术曰,勿坚而拒之。许之则防守,拒之则闭塞。高山仰之可极,深渊度之可测。神明之德术正静,其莫之极。右主德。

(《鬼谷子·符言》)

听(聽)之术曰,勿望而距,勿望而许。许之则失守,距之则闭塞。高山仰之,不可极也。深渊度之,不可测也。神明之德,正静其极也。右主听。

(《管子·九守》)

从上面两例可以看出,《九守》与《符言》内容基本一致,但《九守》读起来相当困难,尤其是意义晦涩难懂,明显存在讹误,而《符言》的文字则相对清晰明了。

《管子》的作者并非春秋时的齐相管子,而是战国时齐国的稷下学者伪托。从二者在文字、内容上的完整与上下文的逻辑意义看,我们基本断定,《九守》是抄写或辑录《鬼谷子》的。从现有记载看,司马迁称鬼谷子为鬼谷先生,说明鬼谷子有可能到过稷下,在学宫里当过先生,并与《管子》一书的作者有过交流。

既然鬼谷子与《管子》一书作者均为稷下学者(先生),又都辑录过相同的内容,所不同处在于,一个叫《符言》,另一个叫《九守》,那么,其中必有一家是抄另一家的。

问题是,谁抄了谁?谁是第一作者?

是鬼谷子看到《管子》一书,觉得不妥,修改之后,录入自己书中,还是《管子》一书的作者听到或看到《鬼谷子》的传本,在未领会完整意义的情况下改头换面地窃为己有呢?

在下以为是后者。

理由很简单,能够写出《捭阖》系六篇并《本经阴符七术》的大家,怎么可能出现传抄笔误、上下文晦涩的文字呢?

当然,就著作权而论,《鬼谷子》一书的著作权早就归属于鬼谷子,这也是众望所归。上述的论证与臆想,不过是为本书添些热闹,同时也尝试让读者了解更多的信息。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