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纸嫁娘(三)
谢鄞年捻了两根手指,将肩头的手拎开。
语气平淡如水:“这座宅子并非真的宅子,而由纸落地而成,并非谢家传承的纸傀之术,而是以精气幻化而成。”
闻谖低声嘟囔了句小气,听到这儿重复了一遍:“精气?”
谢鄞年:“嗯。”
……若是精气的话,那就属于精怪而不是鬼怪了,闻谖微微垂下目光,心里如是想到。
“能以精气幻化出如此之大的宅子,这个宅子的主人修为想必起码有几百年。”段越拧着眉,冷声道,“几百年,这也是在郡南无人管辖,我上清地界绝不可能出现。”
闻谖没好气地道:“那你上清段家怎么不是玄术界之首呢?”
这人说起来话一捧一踩的。
上清地界属于段家的地盘,而郡南一带的精怪鬼怪都属闻人家管辖。闻人家素来子嗣甚少,到了这一代只剩了闻人家主一人。
而闻人家主则是陨在了三年前的鬼王塔。
这件事是整个玄术界都知晓的,这三年玄术界都在为了郡南一带该如何划分而争吵不休。闻谖虽未见过闻人家主,却也承蒙闻人家得以在郡南安稳过了十几年。
段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闻人家管辖不利,才让这精怪在这儿修炼了几百年。
如今出来害人便是他们的失职。
这话闻谖就不太听了。
谢鄞年微微偏头扫了她一眼,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些别的意思来,她确实只在真情实感为闻人家鸣不平。
“这个位置我段家自会争,有朝一日这个位置自会是段家的。”
段越清隽的脸忽的沉下来,语气里透着冰碴,看了眼谢鄞年,抬脚便往门口走过去。
闻谖敷衍的道:“是是是,我等着看。”
沈千睿:“……”他算是知道了,这位就是不安分的主,和谁都能贫两句,也就是谢大师人好从不与她计较。
换个脾气差的,倒像是要吃人。
比如说……段大师。
直到段越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谢鄞年才低声了句:“胡闹。”
“胡什么闹,我看见他就来气,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闻谖转身朝着沈千睿说道:“走吧,待会儿进去跟着我,找到陈沐便赶紧离开,这里的精怪可不是吃素的。”
几百年的修为,就凭他们三个人打不打得过还两说。
万一在这儿嗝屁了她去哪儿讨冤。
沈千睿‘哦’了声,听话地跟上去,小小声地道:“这样的话,不是跟着谢大师安全些吗?”
闻谖:“……”就你话多!
谢鄞年屈指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脑勺敲了一下,淡声道:“别贫,我们一起。”
闻谖捂着脑袋回头瞪了他一眼,听了这话心里多少稳了些,说出口的话却是:“我可没求你和我一起啊。”
谢鄞年不咸不淡的应声:“嗯,我求的。”
·
三人使了点巧劲从鬼群里跨进了门。
这座宅子设计的是典型的郡南特色,花草树木全都有,看着倒是挺成样子的,闻谖伸手摸了摸,入手的触感却仍是纸。
啧,看来这精怪修为还是不到家。
大堂里挤满了鬼,闻谖费劲找了一圈,最后在中间找到了负气先行一步的段越,站在一众歪瓜裂枣的鬼里,他看上去简直是神仙下凡。
“兄弟,是你们啊,你们也进来了,速度不错嘛。”
断头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嘿嘿了声。
沈千睿一看见他脸色就开始发白,这是什么孽缘啊,兜兜转转居然又碰上了。
断头鬼上下打量着他,用肩膀碰了碰他,挤眉弄眼道:“嘿兄弟,你是怎么死的?看你这完整的好模样,令人着实羡慕啊。”
“……”
你们鬼打招呼都是问怎么死的吗?
沈千睿人生头一回和鬼打交道,很艰难地回道:“病死的。”
断头鬼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转头又兴致勃勃地看向闻谖和谢鄞年,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死的?”
闻谖脸上笑意还没收回去,笑嘻嘻的道:“我是穷死的。”
谢鄞年:“……”
断头鬼还是第一次听到穷死的说法,在她身上犹豫了半晌,目光转向了谢鄞年,又听见她开口道:“这个是瞎死的。”
谢鄞年:“……”
谢鄞年木着脸垂眸看着她,手指微动,心想下次还是别让她说话的好。
这次是瞎死的,下次指不定是什么奇怪的死法。
断头鬼喃喃了好一会儿,感叹道:“世界之大,死法无奇不有啊。”
沈千睿没想到这鬼竟这样好糊弄,一看就随口胡诌的东西他竟也信了,亏他方才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们路上听闻此处办喜事,能分钱便赶紧过来了,兄弟你知道这喜事是怎么回事不?”闻谖向他顺便打听。
“那你们可是好福气啊!”
断头鬼说道:“这事百年也遇不上一次,听说啊,这儿的主子从阳间娶了个男子回来入赘呢!不仅要大摆流水席,还要撒钱呢!”
沈千睿听到入赘二字气得发抖:“胡说八道!”
他的侄儿都还未及弱冠之年,入赘不可能,入赘到阴间就更不可能!
断头鬼疑惑地看向他,皱着眉道:“这位兄弟……”
闻谖眉心跳了一下,笑道:“害,他生前是个书呆子,脑子迂腐的很,觉得入赘有辱礼节,别理他,咱继续说。”
沈千睿纠正道:“怎能说儒学迂腐……”
“竟是个酸书生……”
断头鬼刚开口啐了声,便被门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打断了,他面上登时一喜,立刻道:“是新郎来了!要撒钱了!”
他把自己脑袋从脖子上取下来抱在怀里,嗖一下冲向门口。
闻谖目瞪口呆,这速度活像是家里老母鸡掐着饭点飞奔过来一样,硬是跑出了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除了他,原本挤进来的鬼也开始往外涌,眼看一发不可收拾。
而就在这时,一道强横的气息忽然笼罩在宅子上,最靠近门口的鬼全被一股大力震了回来。闻谖蹙了下眉,仰头与谢鄞年对视。
修为比她想的还要高,这回棘手了。
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重新奏响,系着大红绸花的轿子被抬了进来,前头的轿夫落轿后掀开帘子喊:“姑爷到——!”
动作迟缓,声音一板一眼。
闻谖踮起脚多看了眼,特意转头对身边人说:“也是纸做的。”
谢鄞年贡献出自己的肩头给她做支撑,只淡声应道:“嗯。”
另一旁的轿夫则是伸手将轿子里新郎拉了出来,新郎官眉眼青涩,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前佩了朵大红花,双眼无神。不知道是谁给他上的妆,两颊腮红红得让他像个假人。
活人的气息让众鬼霎时沸腾了起来。
沈千睿眸子刹那间收缩,又惊又怕,道:“就是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