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小神仙
【楔子】
数万年前,有山名不虚。
不虚山上通苍穹,下接幽冥。
常年为仙雾所缭绕,有山君应天地而生,庇佑山中生灵,守护三界通道。
天降神罚,仙人首当其冲陨于苍穹,故漫天红霞现于天。
幽冥受神罚波及,冥君不知所踪,万鬼出逃,故森然鬼气现于不虚。
不虚山生灵深受鬼气之害,山君出手阻拦,仍有鬼逃窜人间四处作乱。
山君以其身为封,彻底封印此间通道,以绝鬼气之乱,灾亦平。数千年后山君再现,灵力空虚,不久封印出现裂缝,鬼气外露。
为阻止鬼气祸乱人间,山君每百年加固封印一次。
直至千年前,万鬼王现于人世,无人是其对手,有玄士寻至不虚,以寻求山君出手降服万鬼王,山君遂入世镇压万鬼王。
第1章:
元禧二十五年春,成禧宗姜徽平御驾亲征率兵南下,一举收复蛮夷,遂改年号为延平,大赦天下,延年平顺。——《姜史公记》
同年春月,蓬州府平口县。
打更的敲锣声刚响过三下,夜深得伸手不见五指,甘溪街的宅子灯火通明,大门敞开,门前悬着俩白灯笼,牌匾上的白花影影绰绰。
更夫缩脖塌着肩膀往里瞧了眼。
平口县小到谁家发生了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赵员外家这白事做了几日便传了几日,更夫夜夜从这儿经过也是头一回见这情形。
深更半夜敞着门,倒像是特意在迎谁回家似的。更夫按捺下心中疑惑,停下想要看个清楚,门前的白灯笼却忽然晃了起来。
白幡簌簌响,门板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更夫只觉一阵阴风刮过,自脚底升起骇人的寒意,心底发毛,惊恐地望着那摇曳的烛火。
算算日子,今个儿可不就是那大少奶奶的头七吗?
更夫猛地打了个寒颤,心想真是邪门了,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头七还魂的,他哆嗦着双腿飞似的离开了赵府门前。
与此同时,赵府大堂里忽然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闻谖穿着一身鹅黄色春衫,眉眼带笑,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乐得笑出声来,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静发出叮铃的响声。
“小、小神仙您在笑什么?”
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汗,眼神飘忽,缩着脖子强自镇定地赔笑。
此人穿着灰棕色马甲,戴着顶圆帽,圆润的肚皮微微凸出来。若是有平口县人在此,定能认出这便是员外赵勇。
闻谖抬眼瞥向他,笑嘻嘻的道:“我在笑这打更的就是胆子大,员外但凡有他半分胆识,今个儿我也就不必出现在这里了。”
“小神仙真是说笑了,赵某不过一介商贾而已,今夜还要劳您才是。”
赵员外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抬起抓在椅子上的手甩了甩汗,又用袖子重新擦了擦扶手,才紧紧抓上去。
像是这样才能抓住一丝心安。
大堂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灯笼的倒影明灭晃荡。
良久,闻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短促地笑了声:“赵员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您还想和我装傻呢?”
赵员外顿了几秒,干巴巴的道:“小神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闻谖微微睁大了眼,咦了声:“听不懂?”
“好吧,那就换种说法,”闻谖指了指他的脸,“赵员外你印堂发黑晦涩黯淡,这是命数将近的命相,再加之被鬼缠身,时日无多。”
赵员外倏地皱眉,心里瞬间一紧:“小神仙你说什么?!”
“还没听懂?和你说话真是费劲,”闻谖歪了歪头,朝赵员外那儿努了努下巴,“那就换个人来和你说吧。”
赵员外瞳孔骤缩,霎时浑身僵硬。
话音落下的那瞬间,一只苍白的手攀附到了赵员外的脖子上,长长的指甲一点点嵌进肉里,他的耳朵边覆上了殷红的嘴唇。
“赵勇,你欠我一家的命什么时候还……”
白脸红衣的女鬼披头散发地悬挂在半空中,脖颈上还缠着一条白绫。
赵员外回头看了眼就再也握不住扶手,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这回赵员外听懂了么?”
闻谖眯着眼笑起来,说道:“孙莺莺你很熟吧,你花了几百两银子请我来,现在人我找来了,让她和你说吧。”
赵员外颤巍巍抬头,睁大了眼死死瞪着她。
他请她来的目的分明是为了除鬼!
可她干了些什么?她居然故意引鬼入室!
孙莺莺嫌恶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顿了两秒,抬眼看向了闻谖。
闻谖轻轻挑眉,耸了下肩,笑道:“放心,这里没人靠近,你尽管踹。”
得了话,孙莺莺恨恨地看着赵员外那张令人恨不得挫骨扬灰的脸,越看越气,继而愤愤地拎起裙摆,抬脚用力踹他。
“让你害我父母性命!”
“让你整天冲喜冲喜,你怎么不去呢!”
“让你作威作福强取豪夺!”
“还让我给你那病秧子的儿子陪葬,自己治不好他还怪我,让你怪我!”
整个大堂就听见赵员外鬼哭狼嚎的痛叫声。
闻谖看着孙莺莺身上鬼气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接着又散得干净,心想好家伙,这等消除怨气的法子真是别树一帜。
踹了不知道多久,孙莺莺才停下来,哼了声,走到闻谖面前弯身行了个礼。
“多谢恩人,今日能让莺莺出了这口恶气。”
“不客气。”闻谖弯着眸子笑,摸上手腕的铃铛,铃铛青铜材质,挺小一个串在红绳上。
她随意拨了一下铃铛,发出声清脆的叮铃声:“时间快到了,出发吧。”
孙莺莺应了声是,提起裙摆,转身毫不犹豫走向了大堂前面的空地,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逐渐透明直至消失。
闻谖收回视线瞥向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赵员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起身。
“赵员外,人在做天在看,你和官府间的那些腌臜事不是没人知道,没有害了人还能独善其身的好事。”
赵员外鼻青脸肿,颤巍巍的说:“……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闻谖挑眉轻笑:“我,算命的,人送外号小神仙。”
腕上的铃铛这时忽然轻微晃了晃,发出一声短促的动静。
闻谖脸上散漫的笑意冷敛,立刻抬眼朝外看了几秒,什么也没看见,她极轻地皱了皱眉。
她微抿嘴角,没停留径直出了赵府,朝甘溪街南而去,直至一处荒野空地才停下来。闻谖从袖里滑出一柄匕首,警惕地看着四周。
“阁下从赵府起便跟了我一路,也该现身一见了吧。”
回应她的只有被风刮得簌簌响的树叶声。
等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闻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的时候,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
双眼覆着条白绫的白衣青年执剑从闻谖身后走出来,满头白发如霜,用玉冠高高束起,逆着月光,彷如乱入的神明。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