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在西园北里,思考人生重大命题
◇郭晓燕
这一次,我独自一人专程来到西园北里。
前阵子参加第六届“三江笔会”,和长沙部分作家一道,陪同武汉、南昌两地的同行一起采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时光倒流般的所在。第一眼看到这别具一格之处,我就决心一定要再来。
很奇怪,西园北里距我家只有一公里,而且我经常在附近出入,此前竟然对这条老巷子一无所知。可见对事物的认知需要恰好的时机。
这是一个深秋的下午,适合慢悠悠地品味流光里的物事。先是在西园北里入口处的一家老牌馄饨店要了一份鲜肉馄饨和高汤豆芽,加了三大勺酱辣椒——这个分量足够使得那种不太吃辣的人肠胃绞痛。这家店我倒是几年前就常来,谁知道数步之外,就有一个非常别致的世界。
西园北里位于长沙市开福区湘春路,相传因为唐朝宰相裴休在此修建西楼而得名。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家黄兴曾经任教明德小学,并主持刚开办的速成师范。在黄兴领袖之风的感召下,一大批革命志士云集明德学堂。黄兴、陈天华等在明德学堂大量印发《猛回头》《警世钟》《革命军》《新湖南》《血泪书》等革命书刊,并面向全省、全国传发。紧邻明德学堂的西园北里成了当时革命精英的聚集地。
小店里,我正被辣得唏嘘不已,抬眼看见又进来一位身形稍胖的年轻男子。他只点了一份高汤豆芽。跟店老板闲聊,男子说吃完饭就要去健身房锻炼。老板问:“你还要另外吃饭吧?”他接过一碗豆芽说道:“这就是我的饭啊!要健身,不能吃太多了。”老板笑着摇头。
默默把碗里的馄饨和豆芽消灭干净,我举步踏入西园北里。
麻石修竹、白墙黛瓦,倒是和那日所见别无二致,不一样的是我的心境。
生性容易犯痴,喜欢一首歌,必得一口气听个几十遍;喜欢一种花样,可以把那种花样所有的衣服款式统统买回来;连看自己写的书,也常常是看一回,落泪一回。那天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只能是蜻蜓点水、四处看看而已,否则一不小心在哪棵树底下发半天呆,走丢了,害得大家久等,岂不是相当失礼?
此时我独自踏上石阶,站在西园古井边出神。虽说石碑上刻着“古井”的字样,我疑心此处的古井未必真如古时。眼前的井有着八角形的井台,中间的圆形孔里蓄着一半水,水质倒也清澈,却不见流动。真正的井水都是清流涌动、生机勃勃的。这里应该只是做个样子给后人看看而已。
信步前行,看到一家人的庭院里零零星星开着几种花,有月季、茉莉,风里还招摇着几样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朵。我停下来,深嗅茉莉的清香。转头见到一片粉红的花瓣慢慢落下,随即想起古人的句子,“自在飞花轻似梦”,“落花犹似坠楼人”。
不知不觉中,天空下起细雨,我并没有带伞,于是打算离开,却一眼看到那天没有注意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老年人日间照料中心”,不禁一怔。这老年人照料中心,想来跟幼儿园大约有相似之处吧。从幼到老,由生入死,人生竟是一个闭环,也许我们可以打破这闭环,让它呈现出开放的螺旋状。
目前人们渐渐发起一场新的革命,那就是向我们熟知的人生百年、生老病死宣战。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思想家公开表示:现代科学要挑战死亡、赋予人类永恒的青春。
是的,如果说在传统的革命中,人类的目标是反对压迫、追求民主和自由,那么现在,我们的公敌是老弱病死,我们立志要长生甚至永生。
就在距西园北里几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家名为“画意江南”的茶餐会馆。
四年多前的某一天,我给诗人韦白打电话道:“我们聚一聚吧,明天我就要到你们医院动手术,我得的是癌症,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韦白在湘雅附一医院上班,接到我这个电话,他吃惊不小,因为我们共同的朋友唐兴玲已经在两年前因为心脏病离世,死的时候才四十二岁。
韦白就约在画意江南。有一阵子,我们几个文友常常聚在这里,诗人易安不止一次赞美湘春路,说这条路名字好听,还颇具古风。
一见面,竟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不禁面面相觑,因为我们都以为对方会通知常聚的其他文友,像苦茶、汤凌、梦天岚、李杰波、远人几个,那时候算是聚得比较多的。
后来的结果是我和韦白两个人面对面郁郁寡欢地吃了顿饭,因为临时再通知其他人的话,时间太赶了,只好作罢。韦白安慰我一定要相信现代医学,他说我和兴玲不一样,我的病虽然也很严重,但是因为发现得早,治愈的希望是非常大的。
第二天,全麻手术之后,我像烂大街的影视剧中容易让人落泪或者笑场的桥段那样,嘴里叨念着“水,水,我要喝水”悠悠醒转。结果医生说暂时不能喝水,我的儿子扑过来对我说:“妈妈,你得救了!医生说手术很顺利!”
后来果然很顺利,尽管我其实是吃尽了苦头。
在西园北里忆起这样一个插曲,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参加了“新革命”——这是一场以健身养生、延年益寿为目标的革命。作为一个曾经和死神短兵相接、最终擦肩而过的坚强斗士,我有足够的技术、经验和信念。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比鱼群对于自己所在水域的认知实在高明不了多少。别以为人类真的已经成为地球上的“上帝”,虽然我们造出飞机火车上天入地,然而连胆固醇的利弊、牛奶究竟好不好、辣椒要不要吃,这类小事都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这样一个物种当前能够厉害到哪里去?
当然,我们也不要灰心。
拿花来打比喻:正常状态下,一朵花采下来很快就会枯萎;然而只要使用保鲜剂,一枝花保鲜半个月到一个月也不是难事。
从半天到一个月,花朵的寿命延长了六十倍。而人类呢,现在的百岁老人已经很常见,迄今为止最长寿的记录是一百二十八岁,如果发明或者发现某种技术,可以让人类寿命也延长六十倍,那么“千岁”、“万岁”都成了可能吧?先不说三十倍或者三百倍,我们先向两倍、三倍靠近,那完全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回望西园百里,我相信,人类认知的星火,已然呈现燎原之势;人类渴望拥有的美好世界,已经在慢慢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