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律九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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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镜中诡影

寅时三刻,叶斓曦被一阵刺痛惊醒。

他睁开眼,发现父亲正用一枚青铜针在他左手掌心刻划着什么。针尖蘸着暗红色的朱砂,每一针都像火烧般疼痛,但奇怪的是,皮肤表面并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别动。”叶流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这是'隐符',能暂时压制你的血脉气息。”

晨光透过窗纸,照在父亲脸上。叶斓曦震惊地发现,一夜之间,叶流云仿佛老了十岁,眼角爬满皱纹,鬓角全白了。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从指尖到手腕都变成了不正常的青灰色,皮肤下隐约有黑色丝线蠕动,像是被什么侵蚀了一般。

“父亲,您的手...”

“没事。”叶流云迅速缩回袖子,“记住,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太虚镜三丈之内。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床榻下有个暗格,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叶斓曦胸口一阵发闷。他还想追问,门外已响起黑冰台侍卫刻板的通报声:“叶大人,时辰到了。”

钦天监中庭摆起了法坛。九层黑玉台阶上,摆放着七盏青铜灯,灯焰是诡异的幽蓝色。法坛四角各立一根石柱,上面缠绕着粗大的铁链,铁链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符箓。叶斓曦注意到,那些符箓用的不是普通黄纸,而是薄如蝉翼的人皮,上面用血书写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暗光。

法坛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中翻滚着粘稠的黑色液体,不时冒出几个气泡,破裂时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鼎旁站着十二名黑袍术士,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玉盒,盒中不知装着什么,但叶斓曦体内的血液在看到那些玉盒时突然加速流动,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恐惧涌上心头。

“那是用六国皇室心头血炼制的'引魂香'。”琴清不知何时出现在叶斓曦身后,青铜面具下的声音细若蚊吟,“待会儿他们会用这个强行打开太虚镜的通道。”

叶斓曦转头想说什么,却看到琴清露在面具外的脖颈上布满了黑色纹路,像是被墨水浸染的蛛网。最可怕的是,那些纹路还在缓慢蠕动,如同活物。

“别看。”琴清拉高了衣领,“这是'锁灵圈'的反噬。我们这些六国术士,不过是嬴政的实验品罢了。”她突然抓住叶斓曦的手腕,“记住,等会儿太虚镜开启时,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镜中的东西...会回应呼唤。”

一阵号角声响起,所有人立刻噤声肃立。嬴政在一队影卫的簇拥下缓步走来。今天的始皇帝穿着绣有日月星辰的玄色祭服,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只露出那双全黑的诡异眼睛。他的步伐很奇怪,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淡淡的黑印,但转瞬即逝。

“开始吧。”嬴政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显得格外沉闷。

叶流云与其他六国术士被带到法坛中央。叶斓曦注意到父亲走路时右腿明显不灵便,像是那诡异的青灰色已经蔓延到了全身。尚庭将军手持一卷竹简,高声宣读祭文:

“维秦王政二十六年,岁在庚辰,皇帝谨以六国精血,启太虚之镜,通三界之门...”

随着祭文诵读,黑袍术士们打开玉盒,将里面的暗红色粉末倒入青铜鼎中。鼎中黑液立刻沸腾起来,升起一团血雾。血雾在空中凝聚不散,渐渐形成一扇门的轮廓。

叶斓曦突然感到左手掌心的隐符开始发烫,越来越剧烈,像是要烧穿他的手掌。与此同时,体内的血液如同沸水般翻腾,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用的都是那种古老的楚巫语。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鼻子一热,两道金色血液已经流了出来。

“咦?”站在不远处的白掌案抽动鼻子,竖瞳猛地收缩,“有反应了!”

尚庭立刻停止诵读,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叶斓曦身上:“带他上来!”

两名影卫一左一右架起叶斓曦,拖向法坛。叶流云想要阻拦,却被四名术士用符咒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带到血雾形成的门前。

“陛下,果然如您所料。”尚庭兴奋地说,“这小子的血能直接唤醒太虚镜,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准备仪式!”

嬴政缓缓点头,黄金面具在血雾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取血。”

白掌案掏出一把蛇形匕首,抓住叶斓曦的手腕就要划下。千钧一发之际,叶流云突然暴起,挣脱束缚冲了过来:“住手!”

他一把推开白掌案,将叶斓曦护在身后。尚庭冷笑一声:“叶大人,你这是抗旨!”

“用我的血。”叶流云嘶声道,“我的巫力比他强百倍,更适合开启太虚镜。”

嬴政黑洞般的眼睛盯着叶流云看了许久,终于微微颔首:“准。”

叶流云转身抱住叶斓曦,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话:“记住床下的东西。”然后猛地将他推向琴清方向,“带他走!”

没等叶斓曦反应过来,琴清已经一把拉住他,迅速退到法坛边缘。与此同时,叶流云大步走向血雾之门,从怀中取出那枚骨符,用力按在自己心口。

“以我之血,唤汝真名!”叶流云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如钟,完全不像一个老人,“巫咸后裔叶流云,愿以魂魄为祭,请太虚镜现形!”

骨符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叶流云的七窍同时流出鲜血,但那血不是红色的,而是泛着金光的暗金色!血滴落在法坛上,立刻化作一道道金线,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法坛笼罩其中。

血雾之门剧烈震动起来,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面巨大的青铜镜悬浮在空中。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和异兽,镜面却不像普通镜子那样反射影像,而是一片混沌的漩涡,偶尔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

“太虚镜!”嬴政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终于...”

话音未落,镜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抓住叶流云的衣襟!那只手修长优美,指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手腕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金链,链子上挂着九个微型铃铛。

“父亲!”叶斓曦再也忍不住,失声喊道。

镜中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镜中传出,空灵得不似人间所有:“这个声音...是曦儿?”

叶斓曦如遭雷击。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这些天在梦中呼唤他的声音!

叶流云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喊道:“不要回应她!斓曦,快走!”

太晚了。镜面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那只手猛地伸长,竟直接越过三丈距离,朝叶斓曦抓来!琴清想拉着他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苍白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叶斓曦的咽喉,却在最后一刻突然停住。

“西王母的血...”镜中女子轻声呢喃,“你果然继承了她的血...”

这短暂的停顿给了叶流云机会。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封!”

血雾化作无数细丝,缠绕住镜中伸出的手臂,开始将其往回拉。女子发出愤怒的尖叫,铃铛声震耳欲聋:“叶流云!你骗了我两百年!现在还要阻止我们母子相见吗?”

母子?叶斓曦呆立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叶流云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变换手印,将更多血丝缠向青铜镜。镜中女子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整个法坛开始震动,悬挂的符箓无风自燃,那些幽蓝灯焰蹿起丈余高,变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拦住他!”尚庭突然大吼,“这老家伙想封印太虚镜!”

影卫们一拥而上,却被叶流云身上爆发的金光弹开。嬴政站在原地没动,但黄金面具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叶卿,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陛下追求长生,却不知太虚镜中关着何等存在。”叶流云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若让它完全现世,莫说长生,整个咸阳都将化为鬼域!”

“那又如何?”尚庭狞笑着拔剑,“陛下有十二金人护体,怕什么妖魔鬼怪?”他突然转向叶斓曦,“倒是这小子,既然有西王母血脉,不如让我来...”

剑光一闪,尚庭的长剑直刺叶斓曦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侧面撞来,将尚庭撞开——是琴清!她的青铜面具在碰撞中脱落,露出了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那些纹路已经蔓延到了眼睛,将眼白全部染黑。

“快走!”琴清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去床下找...啊!”

尚庭的剑贯穿了她的胸膛。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股股黑烟。琴清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一具包着人皮的骷髅,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叶斓曦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父亲一声厉喝:“斓曦,接住!”

叶流云将骨符抛向空中,骨符炸裂开来,化作无数光点洒落。这些光点接触到法坛上的金线网络后,立刻引发连锁反应——整个法坛开始崩塌,那些缠绕在石柱上的铁链寸寸断裂,悬挂的符箓纷纷自燃。

最惊人的是太虚镜。镜中的女子发出不甘的尖啸,那只苍白的手被硬生生拉回镜中。镜面开始出现裂纹,无数黑影从裂缝中渗出,又被金网强行压回去。

“不!”嬴政终于动了,他一把扯下黄金面具,露出那张青灰色的可怕面孔,“朕的长生之门!”

叶斓曦这才看清,嬴政的额头正中竟然嵌着一块小小的青铜镜碎片!碎片边缘已经与皮肉长在一起,周围布满蛛网般的黑线,那些黑线还在缓慢蠕动,像是活物。

“快走!”叶流云的声音已经虚弱不堪,“去床下...找...骨笛...”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像是全身精血都被抽走了,“记住...你体内流着西王母的血...不要...相信镜中...”

话未说完,叶流云的身体突然僵住,然后像沙雕般崩塌,化为一片金色粉尘,被风吹散在空中。

“父亲!”叶斓曦撕心裂肺地喊道,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回——是琴清的骷髅手!那具本该死透的骷髅竟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走...”骷髅的下颌开合,发出最后的气音。

法坛彻底崩塌了。太虚镜碎成无数片,每一片中都传出凄厉的哀嚎。嬴政跪在地上,疯狂地收集那些碎片,但碎片一接触他的皮肤就化为黑烟消散。尚庭被一根断裂的石柱压住了腿,正声嘶力竭地呼救。白掌案和其他术士四散奔逃,有几个跑得慢的被从镜中泄出的黑气缠上,瞬间就化为了干尸。

叶斓曦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消散的地方,强忍泪水,转身冲向钦天监后的小院。一路上,整个咸阳城已经乱成一团。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厚厚的乌云,云层中不时闪过血红色的闪电。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黑冰台侍卫,此刻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更可怕的是十二金人——它们竟然在移动!虽然动作缓慢,但确实在调整位置,似乎要组成某种阵法。

回到住处,叶斓曦掀开床榻,果然发现一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后,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暗格,放着一支骨笛和一卷帛书。骨笛只有巴掌长,通体洁白,表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帛书则已经泛黄,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

“吾儿斓曦:

若见此信,为父已逝。骨笛乃巫咸圣物,吹响可唤山鬼相助。速离咸阳,往蜀山寻巫彭,他知你身世真相。切记,勿信镜中人之言,勿用血脉之力,直至完全掌控。

父流云绝笔”

叶斓曦将骨笛和帛书贴身收好,刚准备离开,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铃声——和前几天夜里听到的一模一样!他警觉地贴墙而立,只见窗外月光下,赫然站着一个头生鹿角的身影!

那身影轻轻敲了敲窗棂,一个空灵的女声传来:“巫咸之子,欲知真相,随我来。”

叶斓曦握紧骨笛,心跳如鼓。父亲警告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但这鹿角人似乎早就注意到他了。正在犹豫间,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黑冰台的援兵到了!

“没时间了。”窗外的声音催促道,“若想为你父亲报仇,就跟我走。”

想到父亲化为金粉的惨状,叶斓曦一咬牙,推开窗户跃了出去。月光下,他终于看清了那鹿角人的模样——那是一个身着羽衣的女子,面容姣好但苍白得不似活人,额头上生着一对小巧的鹿角,眼睛是纯净的金色,没有瞳孔。

“你是谁?”叶斓曦警惕地问。

“叫我瑶姬。”女子微微一笑,“镜中人的女儿,也是...你的姐姐。”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中叶斓曦。他还未来得及追问,瑶姬已经拉起他的手:“走吧,路上再解释。黑冰台的'夜游神'马上就要搜到这里了。”

她一挥羽衣,两人竟然腾空而起,轻盈地跃上了屋顶。叶斓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钦天监的方向,那里已经被黑云彻底笼罩,只有偶尔闪过的血红色闪电照亮天际。

父亲死了,咸阳再无留恋。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蜀山巫彭又知道什么关于他身世的秘密?最重要的是——镜中自称他母亲的女子,到底是谁?

带着这些疑问,叶斓曦跟着神秘的瑶姬,消失在咸阳城连绵的屋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