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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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真爱之道

作茧自缚用于形容无魇最是恰当,他倾注神力凝结水咒,催动巨树织成巨茧,将他与花自量二人困在其中。

只要他一日不死,便能困花自量一日,他以为花自量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在树茧中悔过。

谁料花自量竟凝术变化出一柄弯刀,削枝如削泥,轻而易举,与此同时无魇所立之地变作方寸沼泽泥地,这些泥沿着无魇的双腿上攀,一点一点将其包裹。

金克木,弯刀可破树茧,土克水,沼泽泥地可限制无魇施法,实乃高招。

无魇见眼前景象,想起当日将花自量困于沼泽之中,不禁感叹风水轮流转。不同的是,他当日困住花自量的沼泽乃泽梦姬所筑的梦境,而花自量困住他的却是凭空幻化而成的实境,后生可畏矣!

可木土金三系法术同时施展,而金克木,木克土,其中相克虽无外向,却会反噬至施咒者之身。

无魇见花自量咬紧牙关,紧皱眉头,分明是强忍着反噬的模样,怒喝:“你不要命了吗?”

花自量唇角微扬,侃侃:“我当然要,我还要活着回去见十月!”

无魇再度施咒,此等冥顽不灵之徒,岂能成为来日得道之士!

“她欺你害你,你竟对她念念不忘!愚蠢!愚蠢至极!”

枝条伴着水龙之势抽向花自量,树茧内他退无可退,只能生生挨下,枝条抽在他执弯刀的右臂上,皮开肉绽。

他忍着疼痛依旧挥舞弯刀,反噬之力已在命门处聚集,五脏俱伤,他对自己道:这样的疼,早在他学法之时,便已承受过,他尚能忍受!

无魇还在叫嚣:“十月不值得你自毁前程!”

“她便是我的前程!”花自量大喝一声,手持弯刀扑向无魇,弯刀刺入无魇胸膛。

无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了十月弑师父,这样的人如何成大道,不成大道便是祸害,留不得!

两人近在咫尺,花自量看着无魇,眼角泪痣夺目,一股杀意陡然升起,他明白无魇杀心已起,先前无魇频频相让,如今两人才算真正交手。

无魇修水系已至巅峰造极,虽受困于土系法术之下,依旧能结咒,只见他快速结咒,水龙呼啸昂扬,转眼间变作数十条相同的水龙,各携一根枝条,变作数十条水鞭皆朝花自量攻去。

花自量执弯刀在枝条中抵挡闪身,刚斩断一根,另一根接踵而至,加之树茧局限身法难以施展,不一会便被抽得遍体鳞伤,狼狈非常。

他心中想起千年前自己的死状,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此时的模样,自嘲:“死时不堪入目,有损一世英名啊。”

苦中作乐便是如此。

无魇却无心陪他做乐,催动全身神力,势要他命丧于此。

花自量抬手欲抵,胸中一口腥甜喷涌而出,只一瞬便又挨一鞭,这一鞭穿腹而过,刮下些许肉糜,花自量吃痛闷哼,再不敢分心。

如此下去,他撑不了几时,不如孤注一掷,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施展火咒,火舌冲天直上,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皆化作灰烬。

与此同时,反噬之力在花自量体中乱蹿,撕裂五脏,极致疼痛间,他看见无魇被泥包裹烧成一团,滚落在地,像极了叫花鸡。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他想这便是魂飞魄散之兆,眼前出现十月的面容,她笑意浅浅,目光盈盈,温柔至极。

传言临终时便会见到自己一生中最爱的那个人,他扬起一抹笑,赞传言诚不欺我。

十月,往后余生,没有我在身边,你也要平安喜乐。

之后再无知觉。

他的尸身掉入忘川鼎中,沿着源头而下,漂流在忘川河中,被恰巧经过的泽梦姬发现,而后打捞上来,本想将尸身送回人间,却意外发现,他一息尚存。

泽梦姬将他带回,换着十八般乐器,为他弹奏招魂曲,想着将他的魂魄留在梦中,也算是救他一命。

后来便被四处搜寻的司业与守净找到,谁料泽梦姬却不肯放人。

司业威逼,守净利诱,好言说破,各种方法用尽,泽梦姬就是不肯放人。

“他在我这还能有命,你们将他带走必死无疑,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

一言不合,泽梦姬便奏摄梦曲,惹得司业与守净不敢纠缠。

所幸有了消息,两人便先赶回将此事先告知十月。

十月得知消息后,心中虽急,但并未当即便去寻泽梦姬,而是耐心调养身子,直到行动自如,才动身前往。

那日正逢入冬后第一场雪,白雪似飞花,飞花沾人身,似多情惹人怜。

十月未掸落身上的雪,来到泽梦姬处时,雪染发梢,似晚年华发,却别样温柔。

“泽梦姬有礼。”

她被泽梦姬领进门,带至花自量床前。

“看一看罢了,若要强行将人带走,他必死无疑。”泽梦姬淡淡丢下这句,转身离开,房内只剩十月与花自量两人。

离开时,泽梦姬的眼神在十月身上久久停留,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已是强弩之末,可叹。

十月坐在花自量床边,俯身靠近,勾起他的一缕发丝,与她的发丝打成结,雪花飞落沾染他的发梢。

如此也算结发共白头,她顺势爬上床榻,卧在他身边,静悄悄地,未曾发一言叨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暗无天日的地府,没有昼夜更替,没有四季更迭,一如时间也停止,但时间流逝从不留情。

她听见门外三人悄声地谈论。

“花自量当真醒不过来了吗?”

“反噬之伤极重,加之在忘川河中浸泡多日,回天乏术。”

“倒是十月怎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十月与思慕盏定下思慕咒,思慕盏受损,她大病初愈。”

“还剩多少时日?”

“不足三月。”

“命运弄人……”

十月朝小花靠近,抱着他的胳膊,浅浅地笑了笑,命运当真未曾善待过他们吗?让他们双双经历失去之痛,让他们一路多磨多难,让他们爱而不得厮守。

可终归是命运让他们相遇,故她不怨命运弄人,只盼往后短暂的光阴里,命运能够善待他们。

屋外三人见屋内久久未有动静,不住敲了敲门。

“十月?”司业试探着唤道。

她闻声而起,轻轻解开发结,替小花拭干雪化开留下的水渍,朝他浅浅笑着,而后缓缓离了屋。

十月脸上未见泪痕,眼中哀伤比往日也淡了许多,她对泽梦姬道:“多谢泽梦姬救小花一命,十月有一不情之请,我想和小花留在这,不知泽梦姬可应允?”

“不走?”泽梦姬有些惊讶地反问,地府浊气,对十月一介凡人之躯百害无一利。

“不走。”十月点头,迎上司业与守净疑惑的目光浅浅笑着,“我余日无多,只要与小花在一起,在哪里并无差别。”

司业与守净相顾无言,泽梦姬摇了摇头,叹道:“决定了便留下吧。”

十月颔首致谢,身后传来“咿呀”的开门声。

三人均是面露惊喜,望着她身后的方向。

她愣愣地站着,像被人抵住后背一般,好似猜中什么,却不敢回头确认,直到那人从身后轻轻地抱住她,毫无征兆地,泪如决堤。

花自量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呢喃:“这里黑漆漆的,一点也不好,我们回家去。”

这些日子,他虽昏睡却能感知身边所有发生的一切,他想醒来,却被一些回忆撕扯着难以苏醒,他在忘川中,看见这一千年来经历的一切,他是爱十月的。

他感应到十月到来,也感应到她的离去,他万般不舍,竟猛然睁开眼,他听见十月与泽梦姬的谈话,捻起方才与她结发的那缕发丝,笑着想,再不醒来恐怕后悔莫及。

他的气息喷在十月耳边,暖暖地发痒,十月吸了吸鼻子,收起泪水,转过身。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四人朝泽梦姬道别,泽梦姬摆了摆手,拨动琴弦,奏的是民间喜乐。

十月与花自量相视一笑。

忽地想起,变作叫花鸡的无魇,不知现在是否熟透。

司业与守净前去二殿搜寻时,发现被困住的无魇,本欲将其交给鬼帝发落,又怕其将思慕盏之事告知鬼帝,遂将其关在十殿的大牢内,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将他交由鬼帝。

无魇不甘被困,冲着二人不停地喊:“天生奇才,若不修道必为大患,必诛之!”

“司业!花自量因情生执念,无法修成大道,非杀不可!”

“为天下苍生,杀了他,别忘了你们神官的职责!”

守净一怒之下对其下了禁言咒,感叹:“终于安静了。”

无魇怒瞪守净未果,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司业,眼角的泪痣瞧着更显迫切。

司业与守净转身离去,行出几步后,司业回过身,望着无魇。

“也许千万年来修行者涉足情爱均无大成,但花自量不同,大道与爱从不相悖,我相信他。”

也相信真爱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