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朝建立与灭亡辽朝

一 完颜阿骨打反辽与金朝的建立

辽代末期，政治腐败，统治集团内部斗争激烈，辽道宗在位期间，先是皇太叔重元发动军事叛乱，危及道宗生命安全。叛乱平定后，耶律乙辛因平叛有功，身登高位，秉持朝政，排斥异己，将宣懿皇后萧观音、太子耶律濬诬陷致死。虽然道宗末年醒悟，诛杀乙辛。但是大错已成，辽朝统治集团内部精英大量流失，对政府统治影响极其严重，以至于女真起兵后，辽朝并无胜任的统兵大将。天祚帝即位后，不思进取，朝廷内外贿赂公行，贪污成风。他对于大臣的良言进谏置若罔闻，反而信用奸佞之人，导致朝政败坏，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爆发过多次农民反抗斗争，虽然最后均被镇压，但是对辽朝统治形成了重大打击。辽朝动用武装士兵强行迁徙乌惹等族人民时，遭到反抗，一些乌惹人逃入女真部落。

辽朝中后期，渐成佞佛之势。兴宗时期，曾拜僧人为师，如时人海山大师，“辽兴宗时，尊崇佛教。自国主以下，亲王贵主皆师事之”。[190]到了辽道宗时期，崇佛更甚，曾经“一岁而饭僧三十六万，一日而祝发三千”。[191]辽朝统治者大力推崇佛教，导致了一个庞大僧侣集团的出现。不仅加重了普通百姓的负担，使社会危机加深，而且减少了政府的纳税户和征兵对象，对国力危害很大。辽朝后期，由于政府财政枯竭，加之天灾不断，军人待遇迅速下降，兵源不足且战士素质低下。辽朝末年军队战斗力比之契丹初起时已经大大减弱。元代史臣曰：“降臻天祚，既丁末运，又觖人望，崇信奸回，自椓国本，群下离心。金兵一集，内难先作，废立之谋，叛亡之迹，相继蜂起。驯致土崩瓦解，不可复支，良可哀也！”[192]

辽末对边疆属国属部的盘剥日益加重，生女真属部除了每年要向辽朝政府贡纳大量马匹外，还要为辽朝维护“鹰路”,“海东青出于女真东北铁甸等五国，辽主延禧酷爱之。每岁大寒，发使趣女真以海东青入贡，发甲马数百取之五国界，往往战争而得，国人厌苦”。[193]再加上沿边将领克扣盘剥，“如东京留守、黄龙府尹等，每到官，各管女真部族，依例科敷，拜奉礼物，各有等差，所司弊幸百出”。[194]女真人的负担不断加重。辽朝每年派前往生女真地区收取俊鹰海东青的使者在女真部落中作威作福。“使者，号天使，佩银牌，每至其国，必欲荐枕者。其国旧轮中下户作止宿处，以未出室女侍之。后使者络绎，恃大国使命，惟择美好妇人，不问其有夫及阀阅高者，女真浸忿。”[195]在互市贸易中，辽地方官府对女真人巧取豪夺，“女真以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蜜蜡、麻布之类为市，州人低其直，且拘辱之，谓之‘打女真’”。[196]辽朝对女真各部落的侵凌使他们产生了怨恨之意，在阿骨打举起反辽大旗时，受到生女真部民的积极响应。

辽后期，生女真昭祖石鲁时期，开始用“条教”约束本部与相邻部落，并且用武力征服手段对待不服从的部落。景祖乌古乃时期，完颜部所控制的部落数量进一步增多，到了世祖劾里钵、肃宗颇剌淑时代，在完颜部内，征服了部落内外的反对势力，已将北达松花江外呼兰河，东越张广才岭，包括瑚尔喀河上游等地，置于联盟的控制范围。穆宗盈歌、康宗乌雅束时期，继续征服了星显水（今吉林延吉布尔哈通河）地区的女真部，进而招抚曷懒甸（今朝鲜咸兴平野一带）地区的女真部落。完颜阿骨打继任生女真部落联盟长、生女真部族节度使时，完颜部已经基本完成了对女真各部的统一。

生女真早在完颜部绥可时期开始定居生活，开垦土地，种植谷物，炼制铁器。女真人通过贸易从辽朝取得生产、生活物资来弥补自身经济的不足。在与高丽贸易中补充战略物资。辽末，生女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反抗辽朝的物质基础。

乾统二年（1102）辽朝的萧海里事件，使其军事力量的弱点完全暴露在女真人面前。这年，契丹外戚萧海里举兵反叛，兵败亡入系辽籍女真部落。辽发大军未能捕捉到萧海里，后依靠生女真人擒获之。这让女真人了解了辽军的战斗力低下，认为其人不知兵，不堪一击。辽临海军节度使萧兀纳发现“自萧海里亡入女直，彼有轻朝廷心，宜益兵以备不虞”。[197]辽天庆二年（1112），天祚帝在春捺钵接受千里之内的边疆部落的朝见。在头鱼宴上，天祚见完颜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198]想找借口杀掉他，被萧奉先劝止。头鱼宴后，双方关系日趋紧张。完颜阿骨打加速了反辽战争的准备，派人以索要女真叛人阿疏为名，侦察辽朝的情况。了解到辽朝政治腐败、人心离散的情况。

辽天庆四年（1114），阿骨打聚集女真诸路兵马2500人，在来流水（今拉林河下游吉林省扶余市徐家店石碑崴子附近土岗地）誓师起兵，发布伐辽檄文，“世事辽国，恪修职贡，定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海里之众，有功不省，而侵侮是加。罪人阿疏，屡请不遣。今将问罪于辽，天地其鉴佑之”。随即率军攻打辽朝镇守女真的重镇宁江州（今吉林松原石头城子）。女真先头部队在宁江州城外围与辽将耶律谢十所率的渤海军遭遇，阿骨打脱掉甲胄，“或自傍射之，矢拂于颡。太祖顾见射者，一矢而毙。谓将士曰：‘尽敌而止。’众从之，勇气自倍。敌大奔，相蹂践死者十七八”。[199]首战告捷。十月初，女真攻陷宁江州城，俘获了辽守将防御使大药师奴。

战争的胜利刺激了女真贵族集团建立政权的强烈愿望。宁江州战后，国相撒改等人劝阿骨打称帝建号，但是阿骨打认为建国时机不成熟。十一月，辽天祚帝任命守司空萧嗣先为东北路都统，静江军节度使萧挞不也为副都统，率契丹、奚等各族军队7000人驻扎在出河店（今吉林省松原塔虎城），抵御金朝的进攻。出河店战役女真大败辽军，杀获首虏及车马甲兵珍玩不可胜计。与之同时，另一路斡鲁古率领的女真军攻占宾州、咸州。战争失败再加上辽朝统治者赏罚不明，致使辽朝军队士气低落，望风而逃甚至投降金朝。女真军队得到扩充，“辽人尝言女直兵若满万则不可敌，至是始满万云”。于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吴乞买、国相撒改、近僚辞不失等人率部落大人、诸将再次劝进，曰：“今大功已建，若不称号，无以系天下心。”[200]1115年正月，完颜阿骨打登基称帝，建立金国，年号收国。

二 金辽和战

1115年金朝建立，到1125年辽朝灭亡，金辽双方曾多次议和。首次议和发生在金收国元年（辽天庆五年，1115）。

收国元年正月，天祚帝在连续损兵折将的情况下，“遣僧家奴持书约和，斥女直国主名”,[201]此时天祚帝应还不知晓金国建立，或者不承认女真人建立的国家。所谓“约和”实际上诏谕女真停止反叛行为，“且使为属国”[202]并以“下诏亲征”的姿态对阿骨打施加军事压力。金太祖“遣赛剌复书，若归叛人阿疏，迁黄龙府于别地，然后议之”。[203]从阿骨打的议和条件看，此时他要求辽朝向西南后撤，给金国存在的空间，不得干涉金国内政，以摆脱受辽朝奴役和掠夺的地位。金国进兵达鲁古城，大破辽都统耶律讹里朵所率戍边军骑20万、步卒7万，“辽步卒尽殪”。[204]

达鲁古之战后，金辽双方频繁遣使议和，三月，辽天祚帝“遣耶律张家奴等六人赍书使女直，斥其主名，冀以速降”。五月，“张家奴等以阿骨打书来，复遣之往”。六月“张家奴等还，阿骨打复书，亦斥名谕之使降。……是月，遣萧辞剌使女直，以书辞不屈见留”。[205]阿骨打将来使六人中的五人扣押，只将耶律张家奴放回，而且在回信中“斥辽主名以复之，且谕之使降”。[206]女真人的强硬态度，激怒了天祚帝，六月“癸丑，以亲征谕诸道”。八月，女真军队进攻辽朝在东北的军事重镇黄龙府（今吉林省农安县）。九月，金军攻克黄龙府后，金太祖遣赛剌以书来报：“若归我叛人阿疏等，即当班师。”[207]显然，金太祖与辽议和的目的仍未有变。天祚帝下诏“女直作过，大军翦除！”[208]杀金使者赛剌，率70万大军亲征女真。第一阶段金辽议和破裂。十二月，金辽双方在护步达岗决一死战，辽师败绩，死者相属百余里。

女真人随后攻占了泰州（今吉林省白城洮北区城四家子古城）。并在蒺藜山（今辽宁北镇、义县之北）一带，打败辽国都元帅耶律捏里率领的怨军，并攻占了显州（今辽宁北镇）。随着军事方面节节胜利，女真人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囊括了整个辽东地区。按照中国王朝的传统，新立之国需得到大国册封方可得到邻国的认同。时隔一年，金天辅元年（辽天庆七年，1117），金辽双方重启和谈。从天辅元年一直持续到天辅四年（1117—1120）。其间，双方互遣使节，就辽朝册封金国主一事进行反复交涉。

金派遣使者赴辽朝议和，提出要求辽帝册封金国主与议和条件有十项内容，“徽号大圣大明皇帝，一也；国号大金，二也；玉辂，三也；衮冕，四也；玉刻御前之宝，五也；以弟兄通问，六也；生辰、正旦遣使，七也；岁输银绢二十五万匹两，分南宋岁赐之半，八也；割辽东、长春两路，九也；送还女真阿鹘产、赵三大王，十也。”[209]辽朝方面拒绝接受割地、送人质、分宋岁币等方面的条件，双方使者往来十余次，最后金朝方面做出让步。天辅二年（1118）,“金复遣胡突衮来，免取质子及上京、兴中府所属州郡，裁减岁币之数，‘如能以兄事朕，册用汉仪，可以如约’”。[210]即金朝最初所提的十项要求中仅剩册封及少量岁币。由此可见，金朝方面此次议和的主要目的是得到辽朝的封册，巩固新生的政权。辽朝对交涉结果非常满意，以为从此金、辽双方可以相安无事。

但是册封过程中，双方就女真政权国号以及言辞问题又产生了分歧。天辅三年（1119），辽朝册封使者到达金朝，并宣读册文，册封完颜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阿骨打认为辽帝并没有满足之前金朝提出的要求。首先，册文中没有称金主为兄的内容。其次，赐予的国号是“东怀”而不是大金，“东怀”二字有小邦怀德的意思，语义中有轻视金朝的意味。最后，册文中有“渠材”二字，这是对女真人的侮辱。所以，阿骨打鞭打辽使，拒绝接受这次册封。并派遣使者，赴辽朝协商相关事宜。此后，双方使者来往不断，但是在对阿骨打的封号问题上一直不能达成共识。金朝要求册封阿骨打为“大圣大明皇帝”。但“大圣”二字与天祚帝先世辽圣宗庙号冲突，所以辽朝坚持要改为“至圣至明皇帝”。天辅四年（1120），完颜阿骨打认为辽朝并无议和诚意，“徒饰虚词，以为缓师之计，当议进讨”。[211]于是率军直取辽上京，双方第二阶段议和宣告失败。后来，天祚帝多次遣使求和，但为时已晚。

三 金灭辽战争

金太祖天辅五年（1121），辽朝大将耶律余睹降金。他带来了辽朝政治、军事的真实信息。至此，女真人对辽朝的虚实了如指掌，天辅五年十二月，金太祖发动全面灭辽战争，任命国论忽鲁勃极烈斜也（杲）为内外诸军都统，宗翰、宗干、宗望等人为副统，颁布伐辽诏书：“辽政不纲，人神共弃。今欲中外一统，故命汝率大军以行讨伐。尔其慎重兵事，择用善谋，赏罚必行，粮饷必继；勿扰降服，勿纵俘掠；见可而进，无淹师期。事有从权，毋须申禀。”[212]金朝此次战争的目的是灭亡辽朝取而代之。

金军第一个目标是辽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宁城之大明城）。辽朝守卫中京的将士素无斗志，欲弃城逃走。只有奚王霞末觉得金军兵少，[213]可以一战。斜也等人得知辽军士气低落，决定不带辎重补给，轻装出击，金军直扑中京。这次进攻非常顺利，辽军不战而溃。天祚帝逃往居庸关，惧怕金军追袭，随即又逃往鸳鸯泺（今河北省张北县西北）。逃亡途中，萧奉先劝天祚帝说，耶律余睹之所以降金，是因为他想立晋王为皇帝。现在余睹作为金军向导，他的目的还是想立晋王为帝。如果我们杀掉晋王，让耶律余睹死心，可以缓解金军的攻势。天祚帝听信了萧奉先的话，处死了晋王敖鲁斡以及耶律撒八等人。晋王素来被将士所拥护，因谗言被杀，从此人心解体，军队愈发不堪一击。

斜也占据中京后，分兵屯守军事要害之处。宗翰、希尹等人攻占了辽朝北安州（今河北滦平西南），抓获辽主的护卫习泥列，得知辽天祚帝人在鸳鸯泺。金军兵分两路，直奔鸳鸯泺，追捕天祚帝。辽朝的军队毫无抵抗之意，望风奔溃。金军一路穷追不舍，并攻下了辽西京（今山西大同）。虽然西京地区降而复叛，但是很快被金军平定。随着完颜阿骨打亲临前线，被攻占的辽朝州县逐渐被稳固控制在金朝政权下。天祚帝率部下逃入夹山。宗翰等人追辽主不及，却获得了大量辽军遗弃的战略物资以及宫廷宝物。

金朝部队攻下辽西京后，辽朝五京中的四京被金军占领，只有燕京尚在辽朝掌握之中。随着天祚帝西逃，音信不通。守卫燕京的大臣耶律大石、奚王回离保、汉族官员李处温等人拥立辽兴宗的孙子、天祚帝的叔叔秦晋国王耶律淳（捏里）为帝，称为天赐皇帝，改元建福，史称北辽。耶律淳即位后，将天祚皇帝降封为湘阴王。不久耶律淳病故，其妻萧氏主持国政，打算迎立天祚帝次子秦王为帝。女真攻燕的消息传来，萧妃等人惊慌失措，在金军未到之时就率领臣僚自古北口逃走，投奔天祚帝。奚王回离保与部分军民回到奚人根据地，建立奚人政权。史载：“回离保至卢龙岭，遂留不行，会诸奚吏民于越里部，僭称帝，改元天复，改置官属，籍渤海、奚、汉丁壮为军。”[214]金朝对奚人政权先是采取招抚政策，被回离保拒绝后派斡论出兵讨伐，回离保兵败被部下杀死，奚人政权灭亡。

金军占领燕京后，依照“海上之盟”的约定，将燕京交给北宋。金军继续追击天祚帝。天祚帝率领一万精兵在应州（今山西应县）一带，宗望、娄室、银术可等人率军直奔辽主的营盘。营盘内的辽军并未料到金军来势如此迅猛，惊骇之余，四散溃逃。天祚帝听说后方失守，连忙率军赴援，又被金军大败，天祚帝狼狈逃到云内（今内蒙古土默特左旗西北）。经过这次战役，金军不仅抓获了许多辽朝宗室人员、妃嫔，还得到了传国玉玺。与此同时，契丹人在兴中府发动的叛乱被金人平定，奚人部落也悉数归附金朝，辽朝的灭亡指日可待。

天辅七年（1123）七月，金太祖在回京师的途中病卒，女真人忙着处理后事，女真军队暂时放松了对天祚帝的追捕，这给了辽主喘息之机。天祚帝重新召集人马，希望东山再起，收复燕云。此时，宋徽宗听说天祚帝在云内召集散亡部下，军事力量有所增强，于是派一个僧人作为使者前去招诱，宋朝为天祚帝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待以皇兄之礼，位燕、越二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礼待优渥”。[215]经过几次交涉，天祚帝同意归降北宋。金太宗天会二年（1124），天祚帝率领军队50000余人及其皇子后妃等，欲投奔宋朝的消息被金军获悉。金太宗派斡鲁、娄室等人率兵于中途截击。天会三年（1125）二月，天祚帝在余睹谷被娄室擒获，金太宗将其降封为海滨王。辽朝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