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开放式自主创新促进中国企业国际竞争力的理论框架
在中外学者研究的基础上，本书构建了企业通过开放式自主创新提升国际竞争力的分析框架（见图3-13）。其中，企业开放式自主创新的模式分为资源获取（由外到内）和资源利用（由内到外）两类，开放的基础是企业在创新过程中与相关企业或组织在资源（技术、资金、信息等）上的关联。全球创新网络和ICT技术的快速发展，为企业构建开放式的自主创新体系提供了机遇。国际竞争力的提高，取决于企业在创新能力、战略柔性、组织学习方面的进步，而吸收能力的提高依赖企业内部的资源和能力基础，以及对外部资源的整合能力。
一 开放式自主创新影响企业国际竞争力的静态路径
根据图3-13，可简要地总结出开放式自主创新影响企业国际竞争力的三条路径。
（一）路径一：“开放式创新—创新能力—国际竞争力”
企业与外部的联系（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对其创新能力带来巨大影响。运用开放的思维开展创新过程，企业可以从内部和外部同时获得有价值的创意和优秀的人力资源，综合内部的研发优势和外部的技术资源，在外部或内部实现研发成果商业化，并在使用自己与他人的知识产权过程中获利。内部技术能力薄弱的后发企业（Latecomers）需要利用外部的技术知识，培育建立或融入知识网络的能力。目前，中国企业的内部创新资源尚未得到充分的挖掘，创新主体的创造性尚未充分调动起来，而如何充分利用全球资源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也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柳卸林，2008）。研究表明，与大学的技术合作将增强企业的科学研究能力，而与外部商业机构（如供应商）的技术合作，有助于企业提高产品开发能力。因此，中国企业应通过组织间的合作（产学研协同、联盟、合资等）获得互补的知识和技术，整合各种来源的研发资源，积累技术和知识进而提升自主创新能力。
图3-13 企业通过开放式自主创新提升国际竞争力的过程模型
资料来源：本研究整理。
随着互联网的不断普及运用，开放式创新的地理范围日益缩小，企业间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使企业与合作者之间出于创新的目的逐渐形成网络化。网络关系作为一种重要的资源，提高了企业获取外部资源的灵活性，有助于企业通过共享资源掌握复杂技术，提升技术创新的能力和效率（Dahlander & Gann，2010）。企业之间的网络联结导致多种技术之间的结合，常常能衍生出全新的技术（Das & Teng，2000）。因此，一个日益明显的趋势是，企业的竞争优势更多由其所利用外部网络的能力和效率所决定，而非企业规模。
根据创新的演化经济理论，“搜索”（Search）的作用是帮助企业发现外部多样化的信息和创新来源，促进企业对技术和知识进行重组。企业的搜索范围越广，就越有机会接触多样化的新知识，这给企业提供了从多个技术路径中进行选择的机会。在创新战略上坚持开放观念的企业，能更迅速地开展知识创新，构建与外部环境交互的动态能力，融合、构建和重新配置内外部资源以应对快速变化的环境（Teece，2007）。当前，创新国际化的发展趋势，赋予了中国企业极好的机会，中国应更广泛、更深入地学习国内外的技术和知识，集成全球创新资源以提升创新和竞争能力（朱朝晖，2007）。
（二）路径二：“开放式创新—组织学习—国际竞争力”
从知识理论来看，开放式创新的一个直接影响就是拓展了企业的学习范围，使企业有更多的机会吸收外部新知识，进而影响企业的创新绩效及竞争优势。March（1991）创造性提出了探索性学习（Exploration Learning）和挖掘性学习（Exploitation Learning）两类学习模式，二者的学习目的有显著差异：前者是非惯例化学习，重点是对新技术的搜索和试验，追求对企业来说是新的知识；后者属于惯例化学习，重点是对现有技术、能力和范式的提炼和深化，利用和开发已经知道的知识（Levinthal & March，1993）。
开放式创新为企业提高学习能力带来了机遇，使企业的探索性学习和挖掘性学习得到更多的外部资源支持。企业通过跨越组织边界与外部的研发实验室或研究机构进行合作，这在科技密集型行业中已成为企业拓展学习场所的极佳途径。在过去，内部研发实力雄厚的大企业并不关心寻求战略合作伙伴进行知识合作。而现在，随着创新信息资源的广泛分布，有用的知识以及有价值的技术资产和技能越来越分散，企业必须在加强内部研发的同时，灵敏地利用外部资源。越来越多的企业大量地依赖于来自大学/研究机构、创业组织、领先用户、供应商和竞争者网络的技术，通过引进外部专家、外部编码化知识的系统渠道、邀请专家完成任务，以加速自身的能力开发，减少技术的不确定性（朱朝晖，2007）。通过拓展创新的开放范围、与外部伙伴建立更持久和紧密的联系，企业一方面可以接触到更多的异质性知识，将技术基础向多样化方向发展，提高了探索性学习能力，对外部新知识的吸收能力也随之增强，并进而正向影响产品/工艺创新能力和绩效；另一方面也能更深入地了解已有技术领域的知识，吸收来自外部的隐性知识，强化挖掘性学习能力，开展基于现有技术/业务领域的挖掘性学习，最终提高创新绩效。
当然，拓宽创新开放的范围尽管有利于企业接触外部组织的知识，但由于精力和资源分散，企业也可能无法在已有技术领域中深入地吸收和利用外部创新组织的知识，在提高探索性学习能力的同时延缓了探索性学习步伐。而且，与尽可能广泛的外部组织进行创新合作只是促进企业创新的前提，企业在吸收来自外部组织新知识信息的同时还需要开展面向未来市场的探索性学习，方能提高突破性创新和技术变革能力，最终提高国际竞争力。
（三）路径三：“开放式创新—战略柔性—国际竞争力”
企业在与外部组织的合作创新中能提高战略柔性（Strategic Flexibility）。战略柔性是组织为了与环境互动而持续地塑造环境或及时地进行调整并做出快速反应的能力（王迎军和王永贵，2000），它不仅是企业对外部环境的被动适应能力，还包含着企业以行动改变组织环境的能力。学者们对战略柔性的划分有诸多视角，如资源柔性和协调柔性、反应性战略柔性和前瞻性战略柔性、战略认知柔性与职能层次柔性及流程基础柔性，等等。资源柔性决定了企业整体的战略柔性水平，协调柔性则反映了企业利用资源的能力。
通过实施开放式创新战略，企业与外部组织处于动态交互的状态，企业通过不断获取和利用外部的新资源，能提高应对快速多变环境的柔性程度。将创新过程向不同类型的合作者开放，企业增强了资源柔性，有利于企业跨越由于过于注重“核心”能力建设而出现的“核心刚性”困境。大量的研究也表明，战略柔性更强的企业，在探索式创新上有更好的表现，企业也更能把握住快速变化和非预期环境带来的机遇，并能利用这些机遇获得高于平均水平的利润，进而可促进企业创新绩效（Zhou & Wu，2010）。例如，哈尔滨量具刃具集团充分发掘国内技术资源，与哈尔滨理工大学等高校和科研院所开展广泛的产学研合作，通过合作研究、合作培养人才等模式，极大地提升了企业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能力。
二 开放式自主创新影响企业国际竞争力的动态过程
对中国产业来说，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既是一项急迫的工作，但同时也是一个漫长和痛苦的过程。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国大陆的不同产业或同一产业内的不同企业在自主创新道路上发展出了多样化的模式，包括类似于韩国企业的赶超式自主创新（如方正的汉字激光照排、3G的TD-CDMA技术、EVD等技术）、类似于中国台湾企业的代工生产（OEM）厂商（如部分手机与部分家电产品厂商，广东与浙江的传统产品制造商）和类似于日本企业的本土市场拉动型创新（如VCD和小灵通），以及由跨国公司直接投资主导的合资型创新（汽车生产、东莞与苏州的计算机组装、部分化妆品生产）（江小涓，2004；柳卸林，2008）。与所有的后进国家和地区一样，中国企业的资金和技术能力相对缺乏，自主创新面临很大障碍。
根据前面对中国产业开放式自主创新典型模式的分析，我们认为，中国企业通过开放式自主创新提升国际竞争力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根据自主创新能力的不同阶段，企业的主导的开放式创新模式也在变化和替代。
（1）在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阶段，模仿是中国企业学习国外技术的重要方式，通过技术学习中国企业可以掌握行业的成熟技术，并有能力追踪新兴技术和前沿技术。因此，中国企业可以与国外企业开展技术合作，或者购买国内外技术，目的是获得企业当前创新所需的技术能力，这种技术引进更多的是为满足未来本土市场的需要，对产品与工艺技术进行改进。因此，主导的开放式创新模式是技术购买、兼并与收购、研发外包。
（2）在集成创新阶段，中国企业主要是根据本土市场需求的特点进行技术融合，建立产品技术平台，致力于开发出基于现有技术的新产品。这种创新模式的特点是企业需要获得的技术与知识具有高度的多样性，而且由于技术涉猎的范围广，很多知识需要从外部获取。因此，主导的开放式创新模式是跨行业并购、研发外包、产学研合作、用户和供应商参与创新。
（3）在原始创新阶段，中国企业需要开发出能引领已有市场的未来需求的新产品，或者开辟新的市场，这对企业的技术研发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由于缺乏必要的知识基础，中国企业大多无法凭借自身进入原始创新阶段，这时的关键就是企业如何与外部组织协同创新，尤其是与拥有先进知识体系的大学/科研院所、创业型科技企业等进行合作，在开放中提升自身的研发能力。因此，主导的开放式创新模式是产学研合作、用户（尤其是领先用户）创新、供应商参与创新、创新国际化。[11]
[1] 中国企业联合会. 重点工业企业技术创新能力问题研究报告.2011.
[2] Chesbrough和Crowther（2006）提出了相似的概念：内向型（Inbound）开放式创新（技术和知识从外部流入企业内部）和外向型（Outbound）开放式创新（企业内部闲置的技术和知识流向有适合商业模式的外部组织），并发现，在技术密集度更低的行业或成熟行业，更多地采用了内向开放式创新，而新兴的高技术小企业，因为缺乏技术商业化所需的互补资产而更关注外向模式。
[3] 当然，从总体上看，某一个企业开展的每一次内向开放式创新，都意味着另一个企业开展外向开放式创新。现有的实证文献大多只研究了前者而忽视了后者，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对外提供技术知识的企业在数量上要远远少于从外部获取技术的企业的数量，从而导致在实证研究中如果进行两类模式的比较分析，就会存在样本数量和性质上的差异，因为有关创新开放度的测度指标、应答者态度等都会产生较大偏差。Chesbrough和Crowther（2006）也指出，只有极少数的企业可以开展外向开放式创新，这一方面是由于有能力将内部“多余的”知识向外扩散的企业本来就不多，另外企业也担心在技术向外流出的过程中会因此而难以获得其中的价值，甚至丧失核心能力和市场地位。因此，出于对中国企业技术创新实际的考虑，本研究较少涉及外向开放式创新，但随着企业内部研发能力的增强，企业应更多地关注外向开放式创新，即思考如何通过将内部技术进行外部商业化获取更多的价值，或者综合考虑内外部创新资源的协同发展。
[4] 对于并购方来说，并购后的资源整合是重点。此处将并购列入技术购买一类，主要是从并购双方在资源交易中的地位和资源流向的角度来考虑。
[5] 比如，通信行业的领先企业思科（Cisco），就通过技术并购不断丰富其知识基础（思科年均进行15次以上的收购）。
[6] 隆国强. 充分利用全球资源大力推进自主创新. 中国经济时报，2009-04-08.
[7] 陈雪频，周晰. 中国公司如何通过海外并购获取研发能力.第一财经日报，2006-12-18.
[8] 此处的“利用外资”，主要指中国境内的外商直接投资（FDI），包括合资、外资在华研发等。
[9] 1994年，加拿大北方电讯公司在北京投资成立合资研发中心，这是跨国公司在中国设立的首家研发中心。
[10] 我国ICT专利转移的难点及出路.中国信息产业网，2012-10-19.
[11] 当然，企业的自主创新在实践中并非严格沿着“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集成创新—原始创新”的发展路径，实际上，这三类自主创新模式更多的时候是平行开展的。此处的分析主要是出于方便分析企业面向不同自主创新能力的开放式创新模式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