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产业国际竞争力的研究进展

产业的国际竞争力是指一国特定产业通过在国际市场上销售其产品而反映出的生产力，最终是通过产品的市场占有份额来衡量和检验的。从现有文献看，产业国际竞争力主要指制造业国际竞争力，而竞争力在概念上也常与竞争优势互用。

一 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概念及内涵

国际竞争力的研究大约在20世纪90年代成为全球关注的热点，其中，世界经济论坛（WEF）、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IMD）、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迈克尔·波特（M. E. Porter）的研究被认为是其中最具权威性的代表。

（1）WEF在1985年的《关于竞争力的报告》中首次提出“国际竞争力”（Global Competitiveness）的概念，指“企业在目前和未来在各自的环境中以比它们国内和国外的竞争者更具有吸引力的价格和质量来进行设计生产并销售产品以及提供服务的能力和机会”，1995年WEF又将国际竞争力概括为“一国或一公司在世界市场上均衡地生产出比其竞争对手更多财富的能力”。WEF每年定期发布的《全球竞争力报告》（The Global Competitiveness Report）独树一帜，被誉为当今评价各国整体实力的晴雨表。

（2）IMD 是开展国际竞争力评价的先驱之一，该组织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对全球各国的国际竞争力进行评价，每年发布《世界竞争力年鉴》（The World Competitiveness Yearbook）。IMD在1991年将国际竞争力定义为“在世界范围内一国企业设计、市场和销售产品与服务的能力，其价格和非价格性价特性比国外竞争对手更具有市场吸引力”。

（3）波特最早从产业层次研究国际竞争力，将之定义为在国际自由贸易条件下（在排除了贸易壁垒因素的假设条件下），一国特定产业以其相对于其他国更高的生产力，向国际市场提供符合消费者或购买者需要的更多的产品并持续获得盈利的能力。波特在20世纪80～90年代提出的企业竞争优势理论、国家竞争优势的“钻石模型”（Diamond Model）及四阶段成长理论，对后来的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

中国学者也提出了自己的产业国际竞争力定义。如金碚（1996）认为国际竞争力指一国特定产业通过在国际市场上销售其产品而反映出来的生产力，其实质是一国的特定产业相对于国外竞争对手的比较生产力，反映了该产业产品的国际市场占有率和盈利率的大小；严伟良（2002）将产业国际竞争力视为市场竞争力，指在国际自由贸易条件下，一国某特定产业的产品所具有的开拓市场、占据市场并以此获得利润的能力；陈卫平和朱述斌（2002）认为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本质是产业的比较生产率，是在自由和公平的市场条件下，一国产业以其相对于他国更高的产业生产率，生产出更多的具有竞争优势的产品，并持续获得盈利的能力；郭京福（2004）认为产业国际竞争力就是某一产业或整体产业通过对生产要素和资源的高效配置及转换，持续稳定地生产出比竞争对手更多财富的能力。这些定义实质上都将生产率、商业化能力、市场绩效等纳入了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内涵中。

二 产业国际竞争力的相关理论及发展

产业国际竞争力研究最早可追溯到18 世纪人们对国际贸易问题的探索，代表性观点包括绝对优势理论（The Theory of Absolute Advantage）、比较优势理论（The Theory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要素禀赋理论（The Factor Endowment Theory）。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比较优势理论是国际贸易理论的基石，也是国际竞争力研究的主导逻辑，但其局限也很明显，如忽视生产成本以外的成本因素、将技术进步视为外生变量、规模收益的假定过于绝对。后来，学者们从各个不同方面对比较优势理论进行了补充和完善，如人力资本论、技术差距论、产品周期论等。但真正从竞争优势（Competitive Advantage）的角度来研究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是波特，他提出了竞争优势理论，90年代左右发展出的许多竞争力理论，如Barney、Foss等的资源基础观、Prahalad和Hamel的核心能力理论、Teece等的动态能力理论等，大多也来源于波特的研究。

在1985年出版的Competitive Advantage：Creating and Sustaining Superior Performance一书中，波特指出了决定产业发展竞争优势的六个相互关联的因素（生产要素、需求条件、相关与辅助产业的状况、企业策略、结构与竞争对手、政府和机遇），研究了国家特定产业发展和参与国际竞争的历史，认为一国产业参与国际竞争的过程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要素驱动、投资驱动、创新驱动和财富驱动。与比较优势理论相比，波特的理论具有一些明显的优势，如突破了比较优势理论的生产要素局限，强调要素创造而非只是要素禀赋对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影响。波特还把市场需求状况作为影响产业国际竞争的一个重要因素，突破了以往“供给创造需求”的逻辑。另外，波特指出了产业之间存在关联效应，并把机遇和政府等外界环境及宏观调控因素引入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分析框架中，也更符合经济发展的现实。

对波特理论的改进和完善推动了产业国际竞争力研究的发展。邓宁（J. H.Dunning）在1993年首次将FDI（外商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引入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分析框架，形成了“Porter-Dunning模型”，认为除了“钻石模型”中的机遇和政府行为两个外生变量以外，FDI对东道国的竞争优势同样会产生巨大影响，东道国政府如果想提高本国的竞争优势，除了关注波特提出的六大要素外，还需要通过制定相关的引资政策，才能达到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的目的。Porter-Dunning模型在学术界具有重要地位，目前的研究工作大多是证明这一理论模型所涉及的七大因素和支撑指标的决定作用。如Kim和Marion（1997）在所建立的计量经济学模型[10]中，用美国食品制造业1967～1987年的数据验证了波特关于国内市场结构与竞争强度对产业国际竞争力起决定作用的观点。Moreno et al.（2002）采用西班牙14 个制造业分支产业1978～1989年的数据，建立面板数据对数线性回归模型[11]对产业出口竞争力的决定因素进行了实证检验。

但是，要将Porter-Dunning模型应用于具体产业的定量实证分析，还面临着决定因素的复杂性和难以量化、数据的获取及统计、分析对象的国别差异使分析层次难以确定等诸多难题（王仁曾，2002）。此外，韩国学者乔东逊（Cho D.Sung）在1994年构建了适合发展中国家产业国际竞争力研究的“九因素模型”，涉及物质要素（资源、商业环境、相关产业、国内需求），人力要素（工人、政治家和官僚、企业家、职业经理人和工程师）和外部机遇，并特别强调人的因素和物的因素对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影响。

中国学者在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介入国际竞争力研究，得出了许多有价值的成果。有代表性的研究包括：中国人民大学竞争力与评价研究中心从1997年以来陆续出版了多部《中国国际竞争力发展报告》，将IMD指标进行了推广与深化；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工业品国际竞争力的比较研究”课题组将测量工业品国际竞争力的指标体系划分为显示性指标、直接因素指标和间接因素指标，逐步建立起适合我国产业发展具体情况并易于进行更深入的国际比较研究的经济分析范式；金碚（1997）比较了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认为各国产业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地位是由多种因素所决定的，从国际分工的角度看比较优势具有决定作用，而从产业竞争的角度看是竞争优势起决定作用；王仁曾（2002）以中国制造业30 个大类产业1996年的截面数据为分析对象进行实证研究，发现产业的集中度、规模经济、技术创新有利于提升中国制造业竞争力；芮明杰等（2010）则将比较优势、竞争优势、产业生命周期、产业集群研究作为产业国际竞争力研究的理论基础。

三 产业国际竞争力[12]的评价与测量体系

制造业是一国技术实力、经济基础和国际竞争水平的重要体现，因此有关制造业国际竞争力的评价成为中外学者长期关注的话题，但设计出一套准确的、可操作的、适于国际比较的评价指标体系，多年来都是一个国际性难题。

通常有两类指标用来测度国际竞争力：以全要素生产率为核心的生产率指标和基于贸易流量的测度指标，后者包括显性比较优势指数（RCA）、产业内贸易指数（ITT）和净出口份额（NSX）（王仁曾，2002）。波特在1990年的《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提出关于国际竞争力的两种评价方法，一是以解释性的主观指标为核心，属于分析竞争环境的多因素法（钻石模型）；二是以显示性的客观指标为对象，属于应用进出口数据的市场份额法。IMD和WEF等机构常用的评价指标如图2-10所示。而在实践中，联合国国际贸易中心的贸易绩效指数（Trade Performance Index，TPI）、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的工业绩效指数（The Competitive Industrial Performance Index，CIP）[13]在评价一国的产业竞争力上影响较大，被广为采用。

图2-10 IMD和WEF等的产业国际竞争力分析指标体系

资料来源：王玉和余静（2003）。

目前评价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指标大致有多因素综合评价、生产率指标评价、进出口数据评价、利润率指标评价等方法（陈立敏，2010）。如Buckley et al.（1988）通过对英国的银行与保险业竞争力的研究，提出的3P架构包括投入面的发展潜力、管理面的组织、规划与控制过程；任若恩（1998）采用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评价产业国际竞争力的优选指标。总的来看，我国学者之间由于在分析视角、理论基础、知识背景、研究目的等方面存在差异，因此在产业国际竞争力评价指标的选择上分歧较大（见表2-6）。

表2-6 对中国主要制造业部门进行国际竞争力评价的一些代表性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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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赵彦云领衔的课题组的评价框架包含竞争力实力、成长竞争力、市场竞争力、成本竞争力、创新竞争力、投资竞争力和管理竞争力等七大要素。[14]穆荣平（2000）从现实竞争力、潜在竞争力、竞争环境和竞争态势等方面构建了高技术产业国际竞争力评价指标体系。国家计委宏观经济研究院产业发展课题研究组（2001）的三级评价指标体系涉及竞争实力、竞争能力、竞争潜力、竞争活力、竞争动力和竞争压力等（见表2-7）。裴长洪和王镭（2002）将国际竞争力的指标分为两大类：显示性指标，用于说明国际竞争力的结果，用市场占有率、利润率和价值增加值或增值率指标来衡量；分析性指标，用来解释为什么具有国际竞争力，又分为直接原因指标和间接原因指标。张金昌（2002）设计了一套用进出口数据评价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指标体系：①反映市场占有率的指标，包括市场渗透率指标、进口所占比例指标、出口贡献率指标和出口增长优势指数；②反映净出口（贸易盈余）的指标，包括贸易竞争力指数、相对竞争力指数和贸易分工指数；③反映出口所占比例的指标，包括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显示性竞争优势指数和净出口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严伟良（2002）用一般竞争力系数、出口市场的市场占有率、进口比率、OECD 的竞争力指标来表示产业的国际竞争力。陈芳和赵彦云（2007）对中国汽车产业国际竞争力的评价涉及7个方面，共48个指标。

表2-7 产业国际竞争力评价的三层次指标体系

陈立敏和谭力文（2004）探讨了适合中国的产业国际竞争力评价指标体系，提出了三方面的评价思路：一是从分析竞争力的结果出发，采用显示性指标进行评价；二是从分析影响竞争力的因素出发，采用影响因素剖析法、全要素生产率（TFP）法和标杆法进行评价；三是从寻求对竞争力的整体判断出发，采用指标综合评价法从竞争结果和影响竞争结果的因素两方面着手进行评价（见表2-8）。

表2-8 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四个层次及主要评价方法

周星和付英（2000）设计了一个基于资产与过程结合的产业国际竞争力指标体系（见表2-9），不过从实证角度看，由于该指标体系分类过细，许多指标属于主观性判断而难以量化，从而无法搜集到准确的数据，影响了可操作性。

表2-9 基于“资产-过程”的产业国际竞争力评价指标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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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10列举了目前各类评价制造业国际竞争力方法的优点与不足。

表2-10 制造业国际竞争力中各类评价方法的优势和劣势

四 中国制造业国际竞争力评价相关研究

近年来，以中国制造业为研究对象的产业国际竞争力文献逐年增多，主要集中在竞争力评价、竞争力影响因素、竞争力的提升机制和路径等三个方面。较早的一个研究是任若恩与荷兰格林根大学国际产业与生产率比较项目组在1993年开展的合作项目，他们运用“生产法”，从相对价格水平、单位劳动成本、生产率等角度研究了中国制造业的比较优势和国际竞争力，结果发现我国的国际竞争力优势在于廉价的劳动成本。其后，张其仔（2003）研究了开放条件下我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认为我国的竞争力处于中等偏下水平；金碚等（2007）用进出口、生产率、研发投入和工业集中度等多个指标来反映我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单春红和于谨凯（2007）从产业价值链的角度分析我国制造业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另外，由李廉水领衔的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院课题组从2004年起发布年度的《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报告》，对中国制造业的发展进行了总体评价，但并未详细讨论国际竞争力的内容。最近的一个代表性研究是芮明杰等（2010）基于产业生态系统研究视角，分析了中国产业国际竞争力评价的构成要素、生态特征和演化机制。

在实证研究中，有些文献从整体层面评价了中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现状，提出了当前存在的问题及提升策略，如郑海涛和任若恩（2005）以1997年购买力平价为基础，利用多边比较方法从相对价格水平、劳动生产率、单位劳动成本和国际价格等方面分析了中国制造业1980～2004年的国际竞争力。徐涛（2009）运用网络型产业组织理论分析了2001～2007年中国28个制造业行业国际竞争力以及决定因素，发现网络型产业组织能够通过外资企业技术外溢效应和产业集聚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更多的研究则是具体产业的测度评价和国际比较，样本涉及中国几乎所有的高新技术产业（如太阳能光伏、生物制药、电子信息、IT及通信设备、航空航天设备、半导体照明设备）和传统工业（如汽车、钢铁、石油化工、船舶设备、机电设备）。学者们的研究结论表明，中国产业的许多部门在国际贸易中具有很强的竞争力，但优势主要集中在生产成本、配套能力、产量规模等方面，在一些依靠基础性科技研发的行业（如生物制药、航空航天），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还较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