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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找回自己

2015年1月16日

人生就是一路旅行、一路修行。我似乎一直年轻,依然活在20岁。早上听了一首歌《荣耀》,充满年轻的热情和力量,迎着晨曦,我又奔走在路上。想起下面这篇写于10年前的文章,一面是苍凉,一面是奔放。

这些天,我的脚步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轻松矫健。许是因为这些天过分忙碌的缘故吧。白天忙公司里的事情,晚上忙自己喜欢的一些技术资料,拖欠过去读博士时的导师的一篇ACM杂志论文终于完稿即将投出,欠另一个杂志社的一篇文章的审稿工作也刚刚完成,同时还在忙着参加伦敦大学的一些课程,另外还想和朋友筹备做些别的事情。

也许这样的充实只有在十几年前的中学时代曾经有过——曾经一个通宵写完了一整本标准稿纸的参赛论文(那时还没有电脑,只能手写)。难道后来就没有再充实过吗?当然不是。只是因为后来的忙碌并不是那么清晰——未见得是自己真正想做的。这是整个社会教育的失败。

我们这一代中小学时所受的教育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考大学。但是我们的教育并没有告诉我们,大学毕业后该干什么。包括当时的大学教授们也没有几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这样的教育对于那些没能考上大学的人而言,一切皆为惘然。似乎他们没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结束了,不再有什么意义。其实他们却因祸得福。因为他们更早地也更好地接受了社会大学的教育。社会现实比大学校园更加理性地教会了他们如何择业、如何生活。

我是那个时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者中的一个幸运儿,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几乎人人都可上大学,当时有的省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学生中才有一个人能有上大学的机会。但是进入大学后,我的脚步就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进过。中国是个讲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国家,这不是说我不爱国,只是想批评一下我们所受的教育。在大学里,你的个性会被磨灭,因为你不能有和别人不同的想法。就这样,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学会了服从集体意志的就成了(成绩)好的学生,好学生也就没有了自己的思想。自然,大军行进的时候,你也不得后退。就这样我们每个人都练就了一身绝技,即便睡着了也能一步都不偏离大军行进的步伐。那个时代,大学校园里最时髦的一个词就是出国。那时不乏振臂高呼的疯子,高举着这面旗帜引领大军向国外奋勇前进。还给自己找了个极其悲壮的幌子——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真不明白他们的神经出了什么毛病。其实他们的俞教主在每一期学员的第一堂作文大课上都会教大家这样一个道理——“花同样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国内也一样出人头地了”。出了国就代表你比别人高明吗?我的意志清醒地告诉自己,那不是我的方向,并且用行动来抗拒——拒绝考TOEFL、考GRE。

斯坦福大学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但对于那个时代刚踏出校园的我们,又有几个能清晰地描绘自己的未来?反正年轻,不愿沉下心来聚焦一份职业,于是毕业不到一年就稀里糊涂地又重新选择了继续学业,并且也随着那些绝望中寻找希望的人出了国。硕士还算好对付,可以说是兴高采烈地玩过去了,也可以说是浑浑噩噩地蒙混过了关。

既来之,则安之。硕士毕业后,我来到英国,继续自己的学业。终于,博士也毕业了。终于可以不再被人牵着鼻子走,终于有了时间可以考虑一下自己想做些什么。时光飞逝,当年的大军已经不再有一个统一的步伐和方向。有如大浪淘沙,不知道哪些会被淘掉,也不知道哪些会被沉淀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大家都到了三十上下的年龄,都开始了没有终点也没有别人参加的自己和自己的赛跑,都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生活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一些亮点。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走在去往诺丁汉的路上,去看望一位相识不久但非常投缘的好友Y.与Y的相识比较偶然。那时我还在新加坡国立大学读硕士,一同租房的舍友搬出一个,又搬进一个。后面的这位就是Y.那时,我们常常在一起谈论对毛主席的崇拜、对日本人的憎恨。有时也把对门的两位女士叫过来,大谈当年自己大学时期遇到的各种奇闻轶事,尤其有一次我聊到一个师弟,他虔心向佛,每每花光积蓄也要追随一位尼姑满世界到处跑去听她讲经,他的奖学金省吃俭用都贡献给各个国家的航空公司了……每到这种时候,两位女士总是忘形大笑,这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

那时,我们屋里常常有小姑娘造访。原因是我的这个舍友Y,人长得太帅,而且烧得一手好菜。我常常说他是复旦来的秦汉,特别是他眼睛里的那种深邃和含蓄更是令人着迷,可他总是谦虚地摇摇头.Y做学问的态度也是这样谦逊严谨,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学术大家。最让我欣赏的是他的人品和处世态度。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是做人,其次才是做事。他的大事小事都处理得井然有序。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犹新——那时,Y每晚都会将洗好的内衣裤细心地叠放整齐。有一次,Y拿出针线缝一条开了线的内裤。他边缝边说,在他出国的时候,国内的女友在他的每一条内裤上都绣上了自己的名字,要他日子久了也不要忘记自己.Y一米八几的山东大汉手拿绣花针的样子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缝着,我在一旁看得、听得心里一阵阵地涌起酸楚。

和Y这一别就是三年。朋友之间毕业的时候常常说要多走动,可实际上都是各忙各的。记得新东方口语课的钱老师说过,老外朋友之间两封信没回就不再是朋友了;我们中国人朋友之间却不是这样,常常是十年未曾谋面、电话也没打一个,只要见面干上一杯,照样是哥们儿。这也是我们的中国特色。我和Y之间也是这样。离开新加坡后,我们都来到了英国读博士。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我们又博士毕业了。听说Y要去美国某名校做博士后。离别前夕,Y邀请我去他家看看。我和Y所在的城市相距仅四个小时的车程,可没想到同在他乡三年的好友,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告别!珍惜现在身边的人吧,不要总是找借口说“来日方长”。

时间过得飞快!三年前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是孑然一身。三年后,Y已经身为人夫、人父了,夫人便是那位绣名字的女孩。电话中听说他已经有了儿子,真为他感到高兴。和Y的会面非常欣喜,他们全家一起到车站接我。站台上见面,我禁不住脱口而出地描述了他三年来的变化——胖了些,显得很有生活气息的样子.Y夫人在一旁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路说笑着来到Y的住所。一进家门,就看到迎面过道墙上的一块小黑板,上面精心写着欢迎我的到来的字样。一切都让我感到那么温馨。屋子里增添的这个小生命总是不辞辛劳地满地爬着,引来大人们的阵阵笑声。也许是我面善,小家伙并不认生,总是扒着我的肩膀咬我的耳朵,着实可爱。晚上一起吃了Y夫人烧的几个菜,喝着酒,叙着旧,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Y夫人常常面带微笑地埋怨着Y的脾气不好,眼睛里却充满着幸福。第二天,我为大家献上我的拿手好菜——新疆拉条子。做了几锅,大家一起抢着吃。都说好吃,我自己也这么认为.Y对夫人嘱咐着,“跟老魏学会了没有?以后要顿顿都吃拉条子”。

临别时,Y送我两本书。一本是原版精装的《希腊神话传说》,另一本是《钱钟书散文》.Y夫人送了我一把蒸汽熨斗,说将来的魏夫人会用得上,另外嘱咐我不要老是这么一个人单着了。

当我的鼻息里还能闻到儿时蹲在街头随着一声巨响从黑油油的皮管子里迸出的爆米花香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步入而立之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没有从前那样跑得快、跳得高了,不如从前那样能熬夜了,也不再是从前那张瘦削的脸了,而是几天不刮胡子就初具马克思的规模了。从前总是一副神圣不可欺的勇者风范,现在即便是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也能坦然地面对了。从前会为一个小小的失败而加倍虐待自己,现在天塌下来日子照过。刮胡子的时候,有时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宽容地笑一下,老男人了。经历了许多之后,便也明白了“浓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的道理,浓是淡,肥亦淡,辛也淡,甘还是淡;也明白了“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当然自认为还没有达到“常”的境界。

现在想起儿时所受的教育着实觉得可笑。什么理想之类的,很空洞。虽然我还是很信服毛爷爷“为人民服务”的教导的,只是现实利益使大家执行得不好。有一样东西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那就是——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找回了我们所受的教育中很有意义的一部分。保尔离开了冬妮娅,投身战斗。当战友受伤的时候,他给战友读《牛虻》;当自己负伤后,他写下了这段不朽的文字:“一个人的一生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这本书曾经多少次激励着我不懈地奋斗。他告诉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一得一失,而在于踏踏实实地做好几件事,不论大小,毕竟自己努力了。其实这些道理是我早在儿时就已明白了的,只是经过多年被遗忘了,现在又被我重新找了回来。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因为我始终拥有一个最好的朋友,那就是十几年前的我,那个纯洁无邪的自己。

2000年,硕士毕业前夕

年少的时候,我常常独行,精神上、行为上。那时是因为,同伴中少有与我同行者。记得高三给一位非常欣赏我的教委的老师的信中,我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情:我就像一个在荒原上奔跑的猛士,没有终点,也没有同伴。我常常一个人来到大戈壁中,奔跑咆哮。那时候,我是快乐的。因为我的思想就像大漠风沙一般强劲有力、不可阻挡。现在,三年前一同来到英国的朋友们都在毕业后先后离去。我又开始独行,但是,我仍然可以找到倾诉的对象,那就是我自己。最近,我迷上了看海。这里的大海和故乡的大漠有着同样广阔的胸怀,可以包容一切。我晚上常常一个人来到海边,静静地面对着大海。月光普照、海面通明,抑或是微风徐徐、波光粼粼,又或许是几米高的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我对大海说,人生的豪情都在其中!

是的,有多少人能够重新找回自己?!

我的喜悦总是由旋律奔放的音乐来伴随。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我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彷徨;当你低头的时间,才发现脚下的路;那心中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的蓝莲花……一面是苍凉,一面是奔放。

伴随着许巍的《蓝莲花》,奔驰在广阔的英格兰田野上。我把胸怀放在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有无尽的宽广。一排排参天大树向我招手致意,又被我飞快地甩在身后。路面上的隔离线像琴弦、像乐谱。时而起伏的路面是旋律。我的心是音符,在这奔放的旋律中轻盈地跳动、飞快地滑翔。

2004年,博士毕业前夕

2008年,米兰忙碌出差中,别人很闲,我很忙

2015年,好莱坞星光大道,别人很忙,我不忙也不闲

2015年,加州伯克利,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