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一梦浮生篇
百花宫宴，金碧辉煌。
半月前的这场盛宴，恰逢云国新帝厉闫登基后的第一个百花节。前朝老臣无人敢缺席，即便是称病多年的永王厉旸，也破例出现在了宫宴之上。
璟珩侯府作为六大世家之一的顾家代表，自然责无旁贷。只是世子妃戚非非临产在即，只得留在家中待产。璟珩侯顾鹏泽携夫人及世子顾云尚一同前往，三人乘着朱漆描金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
“父亲，今日宴席恐怕不会太平。“顾云尚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宫墙上飘扬的明黄旗帜低声道。
顾鹏泽闭目养神，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多看少说，六大世家同气连枝，但今日...各自珍重吧。“
马车在宫道上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顾夫人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
“听说摄政皇虽不在京中，但他的位置...“顾云尚欲言又止。
“慎言。“顾鹏泽睁开眼，目光如炬，“段凌风三字，在云国就是禁忌。“
宫门前，已有内侍恭候。顾家三人下了马车，随着引路太监穿过重重宫门。沿途禁军林立，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宴席设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数百张案几呈扇形排开，中央是宽阔的表演区域。主位上，新帝厉闫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肃穆。皇后司琼端庄优雅，贤妃南都若琳则眉眼含笑，两人分坐两侧。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厉闫身旁那个与龙椅几乎平齐的位置——摄政皇段凌风的席位。尽管段凌风因病不在上京，但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却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每个人头顶。
顾云尚眼角余光扫过那个位置，心中暗惊。这哪里是臣子的座位？分明是...另一个帝王。
“璟珩侯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顾鹏泽领着家眷入席。按照六大世家的排位，赵家赵子寰已坐在右首第一位。这位人称“鬼医“的赵家家主面色苍白，脖颈处隐约可见狰狞疤痕，琉岛之行的创伤至今未愈。
顾家位列第二，顾鹏泽从容落座。对面左首第一位是瑞王厉昶，这位新帝亲封的王爷面带微笑，眼神却飘忽不定。
“永王到——“
随着又一声通报，身着墨蓝锦袍的厉旸缓步而来。他面色略显苍白，却步伐稳健，哪有半分病态？经过主位时，厉旸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却不等厉闫回应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席位。
顾云尚注意到，新帝厉闫藏在龙袍袖中的手似乎紧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庆王到——“
最后入场的是先皇最年幼的弟弟，庆王厉晟。这位看似闲散的王爷摇着折扇，笑眯眯地与众人打招呼，却在经过厉旸席位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陛下，吉时已到。“礼部尚书躬身请示。
厉闫站起身，冕冠上的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今日百花盛宴，恰逢朕登基之初，承蒙诸位爱卿不弃...“厉闫的声音浑厚有力，回荡在广场上，“共饮此杯，愿云国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众人举杯同饮，顾云尚却注意到，永王厉旸只是将酒杯在唇边轻轻一碰，并未真正饮下。而对面庆王厉晟，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厉闫一眼。
歌舞起，十二名身着彩衣的舞姬翩然入场。水袖翻飞间，乐声悠扬。然而在场众人，又有几个真心欣赏？
顾云尚偷眼看向父亲，顾鹏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却用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这是顾家独有的暗号，意为“静观其变“。
“瑞王，觉得这歌舞如何？“厉闫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乐声都为之一滞。
瑞王厉昶连忙起身：“回陛下，此舞精妙绝伦，舞姬们身姿婀娜，如百花绽放，正应了今日盛宴之名。“
厉闫微微一笑，目光却转向厉旸：“永王身体可好些了？若是不适，不必勉强。“
话中关切，实则暗讽。场中气氛顿时一凝。
厉旸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苍白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多谢陛下挂念。臣这身子时好时坏，本不该出门。只是想起半年前那场迎接吕宋国公主的宴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有个舞姬跳的霓裳羽衣舞，当真是绝世无双。那身姿，那神韵，至今想来仍令人魂牵梦萦。“
此言一出，顾云尚敏锐地察觉到，至少有五六位大臣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而新帝厉闫，虽然面色不变，但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泛白。
“哦？朕倒是不记得了。“厉闫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厉旸轻笑：“陛下日理万机，不记得这等小事也属正常。只是那舞姬...后来似乎还留在宫中一段时日？“
“啪“的一声轻响，厉闫手中的白玉杯出现了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纹。
顾云尚心头一跳。舞姬独留宫中？新帝刚刚登基，这种事本来无可厚非，但厉闫的登基之路本就诸多猜疑，若是独留舞姬，怕是对厉闫的影响不好，可为何看起来这舞姬…似乎另有身份？永王怎会...
场中鸦雀无声，连乐师都停下了演奏。所有大臣都低着头，仿佛案几上的纹路突然变得无比有趣。只有庆王厉晟，依旧摇着折扇，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永王怕是记错了。“厉闫缓缓放下酒杯，声音冷得像冰，“宫中从未留过什么舞姬。“
厉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或许是臣记错了。毕竟那晚...月色太美，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一滴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这个动作随意至极，却带着说不出的挑衅。
顾云尚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是赤裸裸的...宣战啊。
“陛下，“一直沉默的贤妃南都若琳突然开口，声音柔美，“臣妾新排了一支舞，不如让舞姬们献上，助助兴？“
厉闫看了她一眼，面色稍霁：“准。“
乐声再起，新一批舞姬入场。但此刻，谁还有心思欣赏歌舞？
顾鹏泽借着举杯的机会，低声对儿子道：“看好了，这就是权力的游戏。永王今日...是在找死。“
顾云尚不解：“父亲，永王为何突然...“
“不是突然。“顾鹏泽目光深沉，“半年前那件事后，永王就一直在等今天。他是在告诉陛下——你的秘密，我知道。“
宴席另一侧，鬼医赵子寰正与平津侯楚少羽低声交谈。赵子寰脖颈处的伤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说了几句，楚少羽便面露惊色，随即强自镇定下来。
而江朋安——代替兄长出席的江家代表，则一直盯着永王厉旸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一滴酒从厉闫指缝渗出，落在龙袍上，晕开一片暗色。他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却最终化为一声轻笑：“皇兄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少饮为妙。“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皇后司琼突然起身：“陛下，臣妾突感不适，请容先行告退。“
厉闫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司琼低垂着头，在宫女搀扶下缓步离去。贤妃南都若琳盯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皇后娘娘真是体弱多病啊。“南都若琳轻声叹道，声音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顾云尚皱眉望向皇后离去的方向，不知为何，心头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他想起今早离家时，妻子戚非非拉着他的手说心口发闷...
宴会过半，丝竹声渐起。突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如土色：“陛、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在凤仪宫对璟珩侯世子妃...“
顾云尚猛地站起，酒杯翻倒，酒水洒了一桌。
小太监扑跪在地，声音颤抖：“皇后娘娘生剖了世子妃的肚子，取出了孩子！世子妃她...她…“
“什么？！“顾云尚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