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带着心里的那份痛苦，拖着脚下的沉重步伐，夏雨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家。
正当他要敲门的时候，却听到家里有争吵的声音——父母又在吵架了，而且分明听到了“离婚”两个字。“父母的确已经开始考虑离婚了”，夏雨在心里只是很平静的说了这句话，没有惊讶，没有伤心，没有绝望，更没有反抗，而是一种释然，一种解脱，就像历经了千难万阻终于到了一个终点，虽然这个终点是他一直想逃避但却同时早已接受了终点。
夏雨感觉心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嘣”的一声断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伴随着丝毫疼痛。
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在呆立门口没多久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看着人群匆匆的赶着回到自己的家，他羡慕极了。
夏雨突然感觉自己已然无处可归，身后的这个自己从小到大生活了20年的家，他已经毫无眷恋了，他只想远离这里，逃离这里。一双脚已经开始机械地迈开了无意识的步伐了，很容易的，夏雨就融入了这群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然后就这样木然的随波逐流着。
如果说父母的可能离婚没有击垮夏雨的话，那么当夏雨回想起下午和李枫的争吵以及可能的分手的情景后，他再也抗不住了，泪水模糊了双眼，并很快泪流满面。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亲的人都要离自己而去？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够好？为什么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关爱？他陷入极度的自卑和自责中。
就这样走了好久，天已经黑了，周围早已亮起了街灯，还有万家的灯火，那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但自己已经没有了，应该说早就没有了。于是他开始害怕看到这些，正巧前面有辆出租车，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就坐到了后座。
“请问，你去哪里？”司机是一个中年人，并没有察觉到夏雨的异常。
夏雨被问住了，他根本没有想过去哪，他只想坐在一个地方，只要看不到外面的那些幸福家庭的灯火就行。
司机又问了一遍，夏雨瞬间想到一个地方，于是说了三个字：“DSZ。”
司机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去乡下？”
“是的。”
“但我可能得空车回来啊，这样我可能亏钱啊！你看这……”
“我给你加五十！”夏雨不想和他纠缠，只希望他快点开车。
“那妥了！真敞亮！”司机马上启动了车，一脚油门就出去了。
夏雨原本很想去找李枫，和她诉说心里的苦闷，但李枫刚刚提出分手的话打击了他，虽然有误会，但他现在更没有心情去和她解释，这样去见面搞不好会更加不可收拾。
也许夏雨想错了，如果他去找了李枫，李枫可能会回心转意，或者收拾心情，亦或激发出宽容心，结局也许是另一个方向。但人生是单行线，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的分叉路，都不会有机会给我们经过慎重的思考再去选择，我们不能像下棋一样，可以演练各种可能性然后挑选一个最优强手。绝大多数的时间，我们只能下意识的做那个我们当时觉得是最舒服的决定，选择那个我们看似正确的分叉路，即使后来后悔了或发现错了，我们都没有机会再次回到那个分叉路口，所以我们的人生充满了不完美，但也正因为这些不完美我们的人生才是精彩的。
路上司机本来想和夏雨聊聊天，但夏雨根本不搭话，司机无奈干脆打开车上的音乐，一曲再熟悉不过的旋律飘了出来，是周华健的《风雨无阻》，原来那么优美的旋律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悲伤，他感觉每个音符都能刺到自己的心上，仅仅听这前奏，夏雨就已经泪奔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的眼泪……
“……爱是漫长的旅途，
梦有快乐梦有痛苦，
悲欢离合人间路，
我可以缝缝补补……”
这歌词真是夏雨的心理写照，自己的漫长的旅途刚刚开始就已经这么痛苦了，悲欢离合这不是正经历着呢吗？唯一不同的是周华健可以缝缝补补，可自己到哪里去找针和线呢？自己和李枫不应该是风雨无阻吗？为什么小小的一个误会，就可以上升到分手的程度？
很快，一曲播放完毕。
夏雨对司机说：“师傅，能否再播放一遍这首《风雨无阻》？”
于是夏雨和司机又听了一遍《风雨无阻》。
第二遍结束后，夏雨又要求再放一遍。司机又答应了。
第三遍结束后，夏雨再次要求再放一遍。司机又答应了。
司机看在夏雨加了钱的份儿上，没有计较，索性做了单曲循环。
于是有了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
夏雨不禁想起第一次去张新家的情景，那时他和李枫、张新、刘丽华四个人坐着大巴，当时的大巴司机超速行驶，致使大巴抛锚熄火，大家还下去推了车。那时夏雨就感触“欲速则不达”，现在是不是印证了这句话？自己急于开始，急于更进一步，所以约了李枫出来，结果碰到王雪，致使第一次的误会，于是又有了第二次的误会。
可是为什么张新和刘丽华却没有“欲速则不达”呢，他们显然比自己发展的更快，他们会不会也会出现问题呢？这次正好问问张新。
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只是默默的听着《风雨无阻》，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漆黑稻田，夏雨真的很想就这样一直坐着车让司机一路开下去，那微弱的路灯下的公路，一望不到头，就好像自己在人间的路一样，不知道会通向何方，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风雨无阻》，终于到了大四站，夏雨指路让司机直接开到了张新家门前。夏雨付了车费，正开门下车，听到司机说：“你再不到地方，我可要吐了！”
“为什么？”夏雨有些疑惑。
“听了多少遍《风雨无阻》啊，再好听也不至于听了快一个小时啊！”
夏雨也不禁笑了，“对不住了，师傅！这首歌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谢啦！”于是下了车。
来到张新家的大门前，只见门大开着。农村向来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到谁家里从来不用敲门，都是直接进去。于是夏雨直接走了进去，心里祈祷张新一定要在家，否则自己无处可去了。来到院子里，看见房间里的灯亮着，确定家里有人，心里总算踏实一半。
到房门前，他想直接开门进去，但又觉得不是很礼貌，他不确定农村是不是真的就到别人家随便开门就进。于是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却听不到里面有回应。又敲了几下，仍然不见有人回应。无奈，夏雨只能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原来里面的人在看电视，所以没听见自己敲门。张新在家，还有他父母也在，另外一个人不认识是谁，看年纪比张新大，夏雨猜想应该是张新曾经提起的亲哥哥。
张新的角度正好对着门口，一眼就看到夏雨进来了，还没等夏雨开口，张新就满脸的惊讶：“不会吧？你咋突然来了？”
“嗯，一时兴起，呵呵！”夏雨只能随便应付一下。
张新感觉夏雨应该有事，不过当着家里人的面也不追问，起身迎过来：“快，快进来！”
张新的父母已经认识夏雨了，也连忙站起来招呼：“来，进来，进来，吃饭没有？”
夏雨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呢，肚子瞬间就饿了，却又不好意思说没吃，正犹豫呢，听见张新说：“吃了也再吃点，我家晚上做的排骨炖油豆角。还记得上次你和李枫‘华山论剑’争着吃呢吧？”
张新父母会意的笑了笑，那笑容不是嘲笑，是那种喜爱的笑，笑得那样的朴实和憨厚。
张新的妈妈笑着说：“夏雨，你先坐，我去热热菜，等下你多吃点儿。”
夏雨也不再矜持了：“好啊，好啊，上次吃过后，一直馋到现在呢。麻烦伯母啦！”
“没事儿。”张新的妈妈于是到厨房了。
张新指着另外一个人，对夏雨说：“这是我哥，叫张冰。这几天休年假，正好在家。”
“大哥，你好。我是夏雨，和张新一直是好朋友！”夏雨忙走过去自我介绍。
“夏雨啊，我早就知道你，张新经常和我提起你！多谢你一直对我弟弟的照顾啊！”
夏雨没反应过来，自己照顾张新什么了？不好意思的说：“哪里，哪里。都是张新照顾我，他在学习上没少帮我的忙。”
“互相帮忙，我们互相帮忙。”张新说。
“是啊，好朋友嘛，就应该这样。快坐下！”张冰说。
“是，是。那个，大哥在哪里工作啊？”夏雨一落座马上问。
“哦，我在哈尔滨的一家电脑公司工作，一天到晚的忙，好容易休几天年假，回家来休息，过几天就走了！”
“这么急啊！”夏雨说。
“是啊，什么破单位！”一旁的张新的爸爸忍不住说了一句。简短的一句话，充满了舍不得，也充分体现了他的简单、朴实的性格。
“这是好事啊，伯父！这肯定是大哥优秀，那个公司离不开他。”夏雨回答。
“对，对，是这样。”张新在旁边帮腔。
“话说电脑公司可是新兴的高科技行业，我好羡慕你啊，能去高科技的公司。”夏雨说道。
“你不是也学计算机吗？你将来也可以的啊！”张冰对夏雨说。
“嗯，是的。我是软件专业，现在刚刚开始，门儿都没摸到呢！”
“你刚刚进入大学，不着急，很快你就会学到计算机专业课了，等你毕业了一定比我强！这新兴的行业发展太快了！”
“怎么会？我还要多和大哥学习请假呢！”
几人正聊着，听见张新妈妈进来说：“菜热好了，夏雨，快来吃吧！”
于是夏雨和张新一起走到厨房，夏雨一看见热乎乎饭和菜，大口大口的就吃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晚过来？”张新认真的问。
“嗯。很大的事情，等我吃完和你详说。”夏雨咽下一口菜，“不过，你先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说我在你这吧，就说下午就来了。”
“哦？家里都不知道？你确定要我来打这个电话？”
“嗯，确定。”夏雨现在心里还是在逃避。
张新打完电话回来，夏雨还在吃。
“我爸妈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我就告诉你在我家，今天不回去了。太晚了。他们知道你在我家，似乎很放心。”
夏雨没有继续说话，埋头继续吃饭。
张新也没继续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夏雨吃饭。
等夏雨吃完后，张新轻轻的问：“你父母又吵架了？”
“嗯。这回离离婚不远了。”夏雨并没有因为张新一下说中而惊讶。
“你怎么想？”
“不知道。刚刚只是很伤心。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以为我不会难受。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仍然觉得很受伤。”
“这是肯定的。父母要分开，儿女怎么会不伤心。”张新避免用离婚的字眼。
“嗯。所以很羡慕你的家庭啊，父母关系那么好，家庭气氛那么好，你一定觉得很幸福吧？”
“其实不用羡慕别人。每个家庭都会有问题，只是外人看不到而已。当然，所有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
“可我父母似乎也没有解决的方法了。”
“我知道你自己也曾努力过。但如果我们把解决方法看得宏观一些，那方法就会多很多。我直说吧，在我看来解决问题方法，其实包括了分开。”
“你是说离婚？”夏雨有些诧异。
“对！如果离婚对大家都好的话。你曾一直努力让他们和好，在一起，但一直做不到，所以你也一直痛苦。做为儿女，我们当然都希望父母一直在一起幸福到老，但我们的确无法替他们选择他们的路。如果父母完全没了感情，在一起一天都是折磨，分开也许会更好。”
“你真的这么想？”夏雨还是有些怀疑。
“何况我们都已经成人了，上了大学其实就已经快脱离了原来的父母的家，再过几年毕业后更是要独立生活，过自己的人生了。你曾和我说过，他们可能是为了你有完整的家，才一直没有分开。但现在你就要独自面对自己的人生了，他们也算是可以考虑他们自己的生活了。”
“怎么从你这得到的感觉，好像我父母离婚是好事一样？”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劝你看开一些，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往好了想。”
“其实，还有事情发生，”夏雨顿了顿，“李枫要和我分手！”
“什么？你们刚刚开始呀？发生什么了？”张新有些惊讶。
“哎，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们是否开始了。自从那次日出后，我们也没有什么进展，似乎和过去一样，也许是我太心急了，所以想方设法改变。还记得那次汽车抛锚吗？果然欲速则不达啊！”
“你先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夏雨把大桥事件和在王雪家的偶遇事件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你们真是冤家啊！”张新听完后，不禁感慨。
“我很想不通，这应该算是误会吧，肯定不至于分手啊！”
“你也别钻牛角尖，别纠结她说分手，虽然的确不应该说。但既然你不想分，那就只能忽略这些，想办法解决。”
“哪有那么简单！现在根本找不到她，一直不见我。”
“我知道不简单，不过我认为不见你是暂时的，等她过了劲儿，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为什么？这一天绝对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而去？”
“别，别，你太悲观了。我不还在你身边么，再说他们哪有离你而去？你不要一直任由自己去想这些，你应该振作起来，问题来了，就去解决它！”
夏雨没接话，闭上双眼，任由心中的痛苦释放出来，慢慢扩散，充满整个胸腔，再扩散出去，到四肢，到双手双脚，最后到手指尖脚趾尖。
李枫在家里，心里也很难受。她气夏雨怎么和王雪纠缠不清，她做不到原谅夏雨。
她要的是一份百分百纯的感情，不允许存在任何的瑕疵，她不允许夏雨对别的女生有任何的接触，更何况夏雨竟然两次都没有追自己，第一次为了通知书，第二次就因为自己说了句分手。
于是整体躺在床上，傻傻地看天花板，吃饭也无精打采，吃不下多少东西。
李枫的爸爸出差了，只有李枫的妈妈在家，她猜到了女儿可能是和夏雨闹矛盾了，但自己也帮不上忙，女儿基本听不进自己的话，也只能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