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黄流玉瓒
一家人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用完膳后，人杰、彩蝶、九娘三人来到了他的书房。人杰和彩蝶今日是第一次上学，九娘想听一听他们对白日里课业的理解，同时也给他们指导一下如何做功课。
就在这时，管家赵妍满脸紧张地跑了过来，说有位天道书院的夫子要见人杰。
“难道是周夫子？”人杰与彩蝶互相望了眼，对着赵妍说：
“快请他进来。”
少顷，赵妍引来了一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这老者白袍，白发，白须，白眉，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紫光，一看就是不凡之辈。
他一见到人杰，立刻挺直了腰杆，双手相交而握，手形如拱，左手在外，掌心向内，双臂张开，前伸，如抱一环，然后举至颚下，欠身向前。
在有节奏地晃动两下后，他微笑说道：
“学生孔氏，见过先生。”
小小的拱手礼，被这位老者施展开来，却是让人赏心悦目，看起来道韵十足。
“孔夫子您好。”
人杰与彩蝶刚才已正了正衣冠，此时也认真还了一礼。虽然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眼前这老人一看就是位年长博学的夫子。
至于冒充夫子？不存在的，在凡界，没有人敢这样做，除非是寻死。
“没想到是至圣后人莅临寒舍，奴家步九娘，这厢有礼了。”九娘也盈盈施了一礼，她并未入天道书院读过书，自然不必以学生自居。
“至圣后人？”人杰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的，天下孔姓都是至圣后人，每个人都值得大家尊敬。”
“夫人过誉了。在得到先祖认可、被老夫子以友相称的先生面前，学生就是一名末学后辈，尊敬二字愧不敢当。”孔夫子行了第二次拱手礼。
“您不必多礼，来，请坐。春香，给孔夫子看茶。”九娘对春香吩咐道。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见多识广、成熟稳重的春香，此时泡茶的手竟然止不住地哆嗦，最后一不小心，将茶水洒了一地。
水汁飞溅，茶杯碎裂。
春香吓得连忙跪下，大声求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眼见赵妍也跟着她妹妹跪在一起，孔夫子安抚说道：
“女娃娃无须害怕，且看老夫之术。”
说完取出一只毛笔，在空中写了一行字：
“物归原位。”
四个大字凭空出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茶杯和茶水之中，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茶水倒灌，污渍尽褪。茶杯凝聚，破镜重圆。
很快，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孔夫子上前亲手斟满茶水，三杯分给人杰他们，两杯给诚惶诚恐的赵妍和春香，一杯给自己。
“先生以为如何？”孔夫子抿了一口。
“厉害。”人杰也浅咂一口，啧啧称奇。
孔夫子站了起来，走到人杰跟前。他重新拿出那支毛笔，双手将笔缓缓奉上：
“从今往后，先生用此笔，也能像学生一样，做到文出法随。”
“这是给我的？”闭着眼睛的人杰，转头朝向孔夫子。
“是的，每一位得到先祖认可之人，都会得到这支笔。学生有幸，今日代表天道书院总院，将此笔赠予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李清照可曾获得它？”
“有，上一位获赠此笔的，就是李清照。李清照大人用此笔留下无数传奇墨宝，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媲美仙器！”
“好。”人杰起身，恭恭敬敬地将这支毛笔拿在手中，端详着。
只见此笔的笔头形似兰蕊，根部饰黄色毫毛。笔管笔帽均为竹胎髹漆，漆上绘着云龙纹，笔管末端及笔帽两端分别描有一圈金色回纹。管上端刻着：“瑟彼玉瓒，黄流在中”。
“此乃黄流玉瓒笔！
笔头为万年紫貂毫所制，写字时无须墨水，可虚空留字，但虚空留字只能维持一瞬，不能像写在纸张上长期保存。
此笔经过《诗经》加持，有‘化文为招’的妙用。
武道有六个境界。先生今后达到了哪个境界，就可以通过此笔把文字化为哪个境界的威力。
若武道‘入形’，所书写之字，皆为此物。你若写个‘刀’字，它就能变成一把刀。
武道‘入章’，你若再写个‘刀’字，它就能演化出属于你的刀法。
武道‘入身’，这个‘刀’字就能得到天地之力加持。
武道‘入势’，这个‘刀’字就能模拟出你的气势。
武道‘入心’，这个‘刀’字就能代你诛心。
武道‘入意’，这个‘刀’字就能显现你的武道意境。
写出来的字，越是符合你的意境，威力就越大。
你若单单只写一个‘刀’字，便只有一成的威力，而若你把刀法诗招全部写完，就能发挥出真刀实剑的八成威力。
而且对于有些特殊的法术，如点石成金、禁锢之法等，只要将自己的灵力灌入此笔，再将招数写出来，甚至能将其威力发挥到十二分。
你可以将其当作一件好的施法法宝。
当然，善用兵器之人，用这支毛笔书写贴身武技，效果自然要差些。
而且用此笔写出来的字，只有一次威力。威能爆发后，就会变成正常的文字，最多余下一丝灵气。纸张也会变为普通的墨宝，只有观赏与收藏的价值了。
先生若想留下威能强大的墨宝，记得要将字写在字帖里。边写，边将字帖卷折起来，这样就能长久封存。如需使用，再将卷轴打开。”
“好，我知道了。”孔夫子的比喻非常形象，大家一听就懂。
“天色不早了，既然笔已经送到，就不打扰先生做功课了，学生告辞。”
“我们送您。”
“不用，先生请留步！”
人杰他们最终还是将孔夫子一路送到了大门口。孔夫子临行前，五指并拢，彬彬有礼地引了引赵妍和春香两人，对着九娘说道：
“一会请别责罚这两位女娃娃，学生怕你们心生顾虑，所以特意交代她们不要说出学生的身份。
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今后先生到了京洛，可以来总院，喝喝学生沏的茶。”
孔夫子说完，行了第三次拱手礼，转身喃喃低吟：
“京洛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完化作一道紫电，瞬间消失在天际。
“好快！”彩蝶一声惊呼。
“他很厉害，虽然没用神眼探测，但那种压迫感，丝毫不逊色于乔广宗。”
“禀告夫人、少主子，他就是天道书院的总院长孔颖达！”
“居然是他！”九娘一声惊呼，捂着嘴巴，满脸震惊。
“奴婢在宫中和总院长有过几面之缘，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他老人家不让奴婢说。他说，自己在先生面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论身份就是不谦。”
“总院长的心性果然就像冰河玉壶一般，令人敬佩。”
“嗯，他一向淡泊明志。明明他才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却从来不争不抢。
孔家人皆是如此，据说这是祖训。所以世人往往只知敬畏陛下，早已忘记了，身处在此方世界上，最应该感激谁。”
等回到书房后，人杰和彩蝶便开始了周夫子今天给他们的功课，那就是把书院学规抄写十遍。
人杰如今有黄流玉瓒笔，可以不用墨汁，但彩蝶却需要磨好墨水，才能动笔。研墨技巧在下午就已经学会了，在九娘的审视下，她开始练习，看是否有误差。
周夫子说，一般情况下，女子研墨要比男子研得好，因为女子更细心，更有耐性。
只见彩蝶将墨身垂直，重按轻转，先慢后快，似乎是生病了的样子。这就是夫子说的“研墨如病”。
研墨不可急性，慢了墨汁会粗，浓淡不匀，太快了又会打滑，研不下来。
此时的彩蝶优雅恬静，专心致志地用玉手将墨汁磨淡，看上去赏心悦目。
整个书房里，只有轻轻的摩擦声，空气中飘荡着彩蝶的体香与淡淡的墨香。此情此景，颇有几分“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的意境。
将墨研好后，人杰和彩蝶两人同时在纸上写了起来。
也许和两人都是刀剑高手有关，他们的书写速度很快，几乎一弹指的功夫就能写完一行。其中人杰还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九娘在一旁看得仔细，嘴巴惊讶得就没闭上过。这两人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将“永字八法”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从正楷字形方面，她已经挑不出半点瑕疵了。
更让九娘觉得新奇的是，人杰刚写完第一行，这几个字就亮了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书生的身影。
书生饱读诗书，细心求教，谨慎思考，分析对错，将学问化为实践。
第二行字，书生说的话有忠信，行为举止有礼貌，能控制自己的怒火，能在错误后积极纠正。
第三行字，书生处事小心谨慎，不进入对身体和精神不利的状态，不去读那些对身体和精神都没有用处的书籍。
最后一行字，书生对于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不会强加到别人身上，如果遇到挫折和困难，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空中虚影如梦幻一般，片刻后，就化为无形。
九娘颔首，对着人杰问道：
“这就是你对学规的领悟吗？”
“嗯，我在写字时想的就是这些。”
“很好，看来你已经将所有的文字都读懂了，希望你今后也能明辨之，笃行之。你们的字迹都写得很标准，就和篆刻出来的一样。
可恰恰问题就出在这里：太过于规范了。
你们夫子现在还没教这些也是正常的，毕竟能一开始就能把书法练到这种程度的，也就你们这些修行者。接下来，你们要在保持‘永字八法’精髓的同时，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风格。
来，你们看我写一遍。”
九娘接过彩蝶的毛笔，也把书院学规写了一遍。两人仔细一看，却是发现和普通的“永字八法”有较大差异，看起来有些另类，又有一种“端秀清新、流美疏朗”的感觉。
“每个人的字体都要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这种风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导方针。
你们要做的，就是牢牢记住‘八法’，同时又要忘记‘八法’，用最喜欢、最畅快的方式，多写几遍。
你们现在写的字，只有些微弱的刀气与剑气。可书上说了，修行者甚至可以将一身武道融入字体里，这个我就更没法教了，你们只能自己琢磨。”
人杰和彩蝶两人开始一次又一次地书写，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写的字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叠宣纸。
最后，两人甚至将书房里所有的纸张都用光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写字的风格也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人杰的字，铁划银钩，逐渐大气有锋芒。
彩蝶的字，小巧细腻，逐渐婉转而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