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暑门
或问:暑热火三者,其性若相似,然亦有所分别否?
答曰:暑与火,名虽为二,其热则一也。然天地万物,各具五行,莫不有火,又不可与暑同论,故另有火门,不在此例。夫暑热者,本天地间无形至阳之气,从地上升,顺时而行长夏之令,其气过热则炎蒸酷烈,有铄石流金(23)之势,故虚人感之难免于病也。
或问:诸家所论,有以伤暑为中暑,以中暑为中暍者,又云静而得之为中暑为中暍,动而得之为伤暑为中暑,各是其说,从无定论,何也?
答曰:伤暑者轻,中暑者重,中暍在轻重之间,乃寒暑兼病也,致病故有轻重动静虚实之别,而暑热之邪则一也。后列三门,可为一定不易之准绳。
伤暑之脉 脉者,吾身之元气也。凡遇暑热所伤,阴虚者脉必浮溢空散,盖阴血亏损则元阳无所依附也,气虚者脉必浮濡而虚数,盖热则气驰血溢,因元气素虚,故脉不能静敛也。
伤暑形症 有三:凡人体薄而气血两虚者,谓之阴虚火盛之人,不能胜暑热之气,则至肢体困倦,饮食不甘,烦躁口渴,眩晕自汗。若体肥性躁而元气素亏者,谓之阳虚之人,不能当暑热之气,则喘息自汗,肢体懈(24),眩晕痰塞,不思饮食,烦躁不宁,而独不渴,纵渴而不引饮。更有一种辛苦作劳之人,平素虽无暇于酒色,斲削精神,然未免于勤劬(25),伤其筋骨,冒暑应酬,一时感发,多由劳倦所致,四肢困乏,烦躁不宁,恶心痞满,饮食不甘,上则呕哕不和,下则腹痛泄泻。此等只可名为伤暑,伤者,其邪轻,其势缓也。
伤暑治法 有三:阴虚之人,其脉虚浮而数,以清补滋血为主,兼之清暑;阳虚之人,其脉微弱而带数,以补益营卫为主,而兼清暑;劳顿之人,其脉缓弱,以调中益气为主,而佐以清暑之味。
阴虚伤暑主方
麦冬二钱 干葛 当归各一钱 茯苓 人参各七分 陈皮 白芍各五分 五味子 川黄 连甘草各二分
煎服,午前午后。
肺主腠理而统周身之气,故伤暑者肺先病之,用生脉散,正补益肺之元气也;热则血驰,以归、芍和之,干葛、黄连清散表里之热邪,总为清暑;茯苓、甘草、陈皮和脾胃之气,以脾主长夏,扶脾正所以抑暑也。气虚者,加人参七分,黄芪一钱。汗多者,去干葛,加黄芪。不烦渴,去黄连。暑气已清,去干葛、黄连,加木瓜、黄芪。如烦渴引饮,欲得凉水,及小便不利,即利而短涩,热而不清者,先以六一散井水调服。
辰砂六一散 暑毒干于心脾,则身心烦躁,咽干口渴;暑热陷于大小肠,则前阴不利,大便泄痢。以此散清解在表之风暑,通利脏腑之结热。因其水调,不碍脾胃,谓之益元散。能清解时行热症,故又谓之天水散。顾名思义,乃有益于暑家之圣药也。
为极细末,新汲窨井水调服三五钱。
阳虚伤暑主方
人参一钱五分 黄芪炒 白术炒,各一钱 当归 陈皮各七分 藿香 木瓜各五分 川黄连三分 甘草 香薷各二分
煎,午前、午后服。
人参补宗气,白术补营气,黄芪补卫气,故以三味为主;佐当归、木瓜以和血;使陈、甘、藿香以和胃,黄连、香薷以清暑。如痞满,加砂仁五分,去当归;如腹胀,加厚朴三分,去黄芪;如渴烦,加麦冬七分,五味子七粒,去藿香。暑气已清,可用千里水除烦解渴。
千里水 暑毒伤元,元气不能主持,以致自汗烦渴,神昏喘急,药饮一时不及,阳虚冷水未宜,急以此药噙化。至于虚弱之人,事繁劳心,奔走伤力,冒暑远行,茶水不能接济者,可预备此丸,不时噙化,大有裨益。
麦冬二两 薄荷叶一两 真柿霜一两 人参五钱 乌梅肉 嫩儿茶各三钱 硼砂 冰片各五分
蜜丸约重钱许,水磁盒盛,包置袖中,不时取用临用入蜜,久糊令燥。
劳倦伤暑主方
香薷二钱 扁豆 干葛各钱半 木瓜 陈皮各一钱 白术 厚朴各七分 人参 黄芪各五分 甘草二分 生姜一片
煎,午前、午后服。
暑湿伤于脾胃,以香薷、干葛清暑,以扁豆、厚朴清湿,参、芪、术益元气,木瓜舒筋和血,陈皮、姜、草调和脾胃。如呕恶,加半夏一钱,藿香五分,去参、芪之过补,木瓜之酸寒,以中宫有寒痰积食为碍也。如泄泻,加泽泻一钱,白术一钱,去木瓜、香薷。
中暑之脉 暑毒暴中,元气不能维持,其脉必虚,故多空大而急疾,或虚软而无根。若沉微欲脱者,死。形神暴脱而脉散大或虚微者,不治。
中暑形症 卒然昏晕颠仆,头重体热,口开手撒,气喘而呼吸短促,口干齿燥,烦渴躁急,不语自汗,状如中风。
中暑治法 时当盛夏,冒暑途行,卒然中毒而仆地者,不可轻动,即将道旁泥土绕脐堆起成圈,以小便溺于圈中,再将泥土用童便乘热搅匀,澄清灌服。如牙关紧闭,以乌梅擦开,或以引线刺大指内侧指甲尽处少商穴,亦开,俟其苏醒,抬至静室,方可服药。
中暑主方
香薷三钱 扁豆二钱 干葛钱半 陈皮 木瓜各一钱 黄连五分 甘草三分
煎浓,井水顿冷服。
如气虚,加人参一钱五分,减干葛五分。如烦渴,加知母一钱,减香薷一钱。平素中寒者,不必顿冷通口,可服千里水,不时噙化,以生津养神。
中暍之脉 浮弦而数,数为内有暑热,浮弦则外有风邪。或沉弦而数,是寒暑交冱之候。或浮弦滑数,乃风暑痰积所干。沉弦滑数,系寒暑食积停滞也。
中暍形症 凡人在天地气交之中,天热则人气血亦热,热而有汗者,暑气得以发越者也。若避暑凉亭广厦,兼食冰果冷物,外且迎风挥扇,卧地藉凉,表里受寒,致暑邪郁遏,无从发泄,谓之中暍。暍者,遏逆不通之义。心为火脏,暑为热邪,所以神昏气喘,身心烦躁,头疼口渴,恶心痞满,身热无汗,关节酸疼,体重烦冤,畏寒恶热,总属本热标寒,郁遏不散之故。前人误以中暍为中暑,以中暑为伤暑,淆乱难明,故余详列三种形症,庶几学者知所指归焉。
中暍治法 暑热在内而风寒外固,必先疏散表邪,兼清里热,脾胃不免于寒积所伤,又当温中顺气,煎剂不能卒办,可用正气丸以救其急。若平素气虚中寒,病发而肢体厥逆者,用二炁丹即来复丹先服。
正气丸 暑伏于中则神昏烦躁,口渴体倦,寒侵于外则身热无汗,恶寒拘紧。此药表里兼疏,火郁发之之义。
飞净滑石八两 香薷四两 藿香三两 陈皮 扁豆各二两 干葛 苏叶 厚朴 泽泻 木瓜各两半 猪苓 青皮各一两 砂仁五钱
水叠丸,空心淡姜汤吞服二三钱。
二炁丹 夏月阳气外泄,伏阴在内,加之元气久亏,脏腑虚寒,陡感暑湿寒冷之邪,以致心腹肠胃绞痛,霍乱吐泻,身冷恶寒,四肢厥逆,神昏志惰,此阴症也。此丹调和阴阳,追失(26)元气。
酒和为丸,空心姜汤吞服一钱。
中暍主方
干葛三钱 防风 陈皮各钱半 荆芥 香薷各一钱 藿香 苏叶各五分 生姜三片
水煎,不拘时服。
暑郁于内,忌用寒凉润下之剂,须以香薷、藿香辛甘发散之药以越之,所为顺其性也;寒闭于外,忌用香燥辛温之味,以苏、防、荆、葛辛散甘凉之剂以解之,所谓达其表也;陈、藿顺气,姜、草温中,固脾胃之本也。如骨节疼痛,加羌活钱半,去荆芥;如痞满,加厚朴一钱;如恶心,加半夏钱半,去香薷;如有食积,更加豆豉三钱,以腐熟生冷,宽胸理气,且能便吐涌越为阳,吐中兼有发散之义也。
或问:古人以大顺散治静而得之之病,恐前方未为入彀,奈何?
答曰:古人禀气独厚,后天兼之保养,根本坚固,脏腑充实,投之古方,必然获效。今人禀受浇薄,古方存为准绳,难言不用。余生也晚,所遇之症或有如古者,而所接之人皆不如古,故以今日之方治今日之人也。从古从今,是在学者与时消息(27),临机制变可耳。
【注释】
(1)风从外入……身重恶寒:语出《素问·骨空论》。
(2)相蒙:相关。
(3)贼风虚邪,避之有时:语出《素问·上古天真论》。
(4)人之气……疾风名之:语本《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人,《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作“阳”。
(5)风为百病之始:语本《素问·生气通天论》。
(6)斲(zhuó浊)丧:伤害,特指因沉溺酒色而伤害身体。
(7)空火:同治本作“虚火”。
(8)烦燥:烦躁。本书中用法不一,以下径改为“烦躁”。
(9)樽节:节制。樽,通“撙”,抑止。《淮南子·要略》:“樽流遁之观。”
(10)各:原脱,据文义补。后见仿此。
(11)三腕:当作“三脘”。按原书“脘”多有写作“腕”者,应属讹误,然古医籍多见此用法,姑仍其旧。
(12)归身:原脱,据同治本及本书方后内容补。
(13)頞:原作“额”,据《灵枢·经脉》改。
(14)颐:面颊。
(15)君:原作“以”,据同治本改。
(16)半曲:同治本作“夏曲”。
(17)原:同治本作“亦”。
(18)寒冱(hù户):寒气凝结。
(19)泮(pàn判):散,解。
(20)虚散:同治本作“细散”。
(21)隔:原作“膈”,据同治本改。
(22)僭(jiàn件):超越本分。
(23)铄石流金:销铄金石,形容酷热。典出宋玉《招魂》。
(24)懈:同治本作“懈惰”。
(25)勤劬(qú渠):辛勤劳累。劬,过分劳苦。
(26)追失:同治本作“追复”。
(27)消息: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