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关于房地产经济属性的探索
“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说的是房子的功能。房子的功能是由它的经济属性决定的(当然也受上层建筑的影响)。所以,要理解“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先要弄清它的经济属性。
房子就是房屋,房屋连同承载它的土地就是房地产。由于房屋离不开承载它的土地,所以,说到房子、房屋,就是说房地产。毫无疑问,为了建造房屋准备的土地在未盖房屋之前,也属于房地产。房地产包括两个大的分类,即住宅和非住宅(连同为它们所用、所准备的土地)。讨论房屋的属性和讨论房地产的属性,基本上是同一回事。住宅是房地产数量最多的一个分类,同民生的关系尤为密切,具有很强的社会性。因此,把住宅的属性讨论透彻以后,全部房地产的属性也就清楚了。把房地产的属性搞清楚了,其功能和地位也就清楚了。
一、20世纪50年代中期前的正确声音
1949年8月12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关于城市房产、房租的性质和政策”的文章,指出:“房屋不是自然物,而是劳动的产品。在商品生产的社会里,房屋就是一种商品。”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苏星(1957)认为:“在社会主义经济当中,住宅和其他个人消费品一样,采取商品的形式。”“房租,是住宅价格的一部分,它在本质上同其他商品的价格没有什么不同”。显然,这些声音就是房地产经济属性商品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和50年代中期房地产商品论的正确声音,后来没有成为主流思想,实际上是有所否定的。1966年到1978年期间,房地产商品论完全绝迹,非商品论占据绝对的地位。
二、改革开放后商品论的胜利
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中国改革的征程。在解决当时紧迫的城镇住房问题时,房地产属性问题必然被提出,讨论氛围不断高涨起来。其中,邓小平的贡献尤为突出和重要。1978年,针对城镇住房的严峻形势,邓小平提出:“解决住房问题能不能路子宽些,比如允许私人建房或者私建公助,分期付款,把个人手中的钱动员出来,国家解决材料,这方面潜力不小。”邓小平的话实际上从住宅私有和货币化交换的角度,提出了住宅商品论的问题。1980年4月,邓小平又说:“要考虑城市建筑住宅、分配房屋的一系列政策。城镇居民个人可以购买房屋,也可以自己盖。不但新房子可以出售,老房子也可以出售。可以一次付款,也可以分期付款,十年、十五年付清。住宅出售以后,房租恐怕要调整,一要联系房价调整房租,使人们考虑到买房合算,因此要研究逐步提高房租,房租太低,人们就不买房子了……将来房租提高了,对低工资的职工要给予补贴,这些政策要联系起来考虑。”
在这段话中,邓小平实际上肯定了住宅商品论,还提出了住宅体制改革的一系列问题。
在邓小平1980年4月讲话前,苏星(1980)在《红旗》杂志发文认为:“在社会主义社会,住宅是个人消费品,而且依然是商品”。陈敏之(1980)发表的文章认为:必须老老实实并且理直气壮地把住房当作商品来经营管理,按照它的本来真面目来经营管理。
在以上房地产商品论的推动下,全国出现了一个讨论住宅属性的高潮,并以商品论的最后胜利作为结局,彻底战胜了住宅福利论,并指导着以后十多年的住宅及其他房地产市场的发展。
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由于引进外资建设厂房、办公楼等建筑物的需要,必须采取有偿使用土地即土地商品化的办法,所以非住宅房地产的商品论一开始就没有遇到根本的障碍,并迅速扩大到外资之外的全部非住宅用地上。土地的商品化,必然要求房屋(即地上物)的商品化。这样,无论是住宅还是非住宅,房地产商品论牢牢地占据了理论阵地和政策领域。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
三、新形势下房地产属性问题复杂化
从房地产的非商品论到房地产的商品论,经历了一个长期艰苦的探索过程,还伴随着一个巨大的、令人扼腕的社会经济破坏乃至复兴轮回,令人唏嘘不已!
但是此后,实践在发生新的变化,包括在房地产商品论的推动下,中国房地产市场迅速繁荣起来;在改革开放尤其是加入WTO的推动下,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大大加快,企业和个人的收入大大提高,以上两个因素互相推动,在房地产市场中交易性投资明显增长,并使市场发生过热现象,产生一系列社会经济问题。为治理市场过热和交易性投资过分的现象,政府不断出台紧缩性调控政策,紧缩性调控在使房地产市场适度冷却的同时,又导致GDP和税收增长的不理想,随后,政府再度放松紧缩性调控,以求GDP和税收增长的理想。
实践的新变化,驱使学界进行深入的理论思考。思考的重要方面之一,或者说根源性的问题,还是房地产(包括市场和产业)的属性及其功能、地位问题。而学界的思考主要围绕在房地产商品属性上,还有多少属性?这些属性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
在房地产属性上,十多年来又出现了所谓的两重性论、三重性论、五重性论、六重性论等多种提法。
在两重性论中,有一种提法较为普遍,许多人都认为房地产具有消费性和投资性的两重性。在如何处理这种两重性上,以时间为序,杨青丽(2009)认为,要抑制房地产的投资属性,令其回归普通商品地位。马守敏等(2010)认为,“衣食住行”是人生存的基本需求,是人类文明最基本的人权。
司马岩(2012)认为,房地产的本质属性是民生必需品,投资工具只是其附属属性。
焉香玲(2013)认为,现行房地产市场投资性过强,必须回归到以消费属性为基础的地位。
陈杰(2014)认为,解决住房问题,基本思路是回归住房的基本生活属性。
温海珍等(2014)认为,房屋的首要功能是满足人们的居住需要。
秦虹(2015)认为,房地产政策的核心应体现民生优先。
夏斌(2016)认为,房地产健康发展的方向应该以消费品为主。
这些看法是比较接近“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这一表述的。但是,他们讲的消费、投资两重性其实是房地产商品本质属性规定之下的两重功能,而不是两重属性。
在所谓的两重性论中,还有另一种提法,如戚克栴(2007)认为,房地产市场具有双重属性,即私人商品与公共产品,是服务于双重目标(经济目标与社会目标)的市场经济与公共经济的结合体。类似的还如张永成(2011)认为,房地产行业具有商品和福利两种属性。
两人的提法内在相通,几乎是20世纪80年代初住宅属性大讨论中两重性论的翻版。
在所谓的两重性论中,还有王庆芳(2015)认为,房地产兼具实物资产和虚拟资产双重属性。这一提法是消费品、投资品两重性的狭隘化提法,其实是房地产商品本质属性规定之下的两种表现形式,而不是属性本身。
在所谓的三重性论上,冀实(2013)认为,房地产具有任何商品所具有的基本属性,即消费品属性、生产要素属性和金融属性三大属性。该提法其实是房地产商品本质属性规定之下的三种功能形式,也不是属性本身,其重点是提示房地产的金融属性。
在所谓的五重性论上,谢经荣等(2002)认为,房地产处于广泛的社会生活关系中,是复杂的各种社会、经济、政治关系的交织点,因而具有商品属性、财产属性、投资品属性、社会属性和政治属性。还如李仁君(2013)认为,房地产商品具有自然属性、社会属性、经济属性、法律属性和艺术属性。
这些提法其实是把房地产的属性扩展到上层建筑领域来讨论。
在所谓的六重性论上,杨继瑞(2014)认为,住房具有消费品、耐用品、不动品、资产品、金融品、保障品等六重属性。该提法是消费品、投资品两重性同商品性、福利性两重性的一个结合。
十几年来对于房地产属性的再讨论,似乎在商品论的基础上深化了、细化了。一方面,许多人赞成在经济学意义上应该消费性第一、投资性第二;另一方面,不少人把房地产属性由经济关系拓展到上层建筑范畴。他们混淆了属性与功能、形式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但对于深化问题的认识还是有帮助的。
以上叙述可见,除了20世纪80年代初,由住宅出发对于房地产的商品性有较系统的分析之外,十几年来对于房地产属性的再讨论不够系统,大部分观点只是在讨论其他房地产问题时顺便提及,而非专门论述,深度有限;而且,拓展出来的诸多属性有“一锅煮”现象,没有明确说明诸多所谓的属性之间的关系,甚至许多所谓的属性其实不是属性,仅仅是由经济属性或上层建筑决定的房地产功能、地位而已。这对深刻地、准确地理解和把握房地产的属性,乃至合理地运用到市场政策和实践中去是不利的,或许也是十多年来中国房地产市场蓬勃兴旺之外,乱象不断的一个重要思想原因。“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这句话,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把房地产的功能一下子说得那么透彻,决非一时之功。当然,习近平在房地产商品论的基础上对于房地产功能的高度概括,并非终结对于房地产属性、功能、地位等问题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