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球风格的源流

传球（即“统一协作”）的普及可以追溯至足球史上的首场国际比赛——1872年在格拉斯哥汉普顿公园举行的英格兰与苏格兰一战。英格兰的阵容包括一名“守门员”（goal）、一名“四分之三后卫”（three-quarter back）、一名“前卫”（half-back）、一名“飞脚”（fly-kick）、四名简单称为“中间”（middle）的球员、两名“左路”（left-side）和一名“右路”（right-side）。按现在的阵型记法，这有些像不对称的127阵型。阿尔科克提到：“球队的阵型通常是摆上七名前锋，区区四名球员组成三道防线，其中最后一道当然是守门员，他的身前只有一名后卫，而这名后卫身前只有两名盯防对方前锋前插的球员。”

这场比赛代表苏格兰出战的是女王公园俱乐部，它在1873年苏格兰足总成立之前一直掌管着苏格兰足球，职能大体类似于板球界的马里波恩和高尔夫球界的皇家古代高尔夫俱乐部。值得注意的是，女王公园的球员平均每人比英格兰队球员轻一石多。早期足球注重体格，因此大多数专家估计这样的体重优势将令英格兰轻松获胜。事实上，体重差距却激发了苏格兰人的想象力。尽管缺乏清晰的直接证据，但情况可能是苏格兰足球博物馆的麦克布雷亚蒂所说的那个版本：女王公园决定避免容易吃亏的直接身体对抗，尝试用传球与英格兰队周旋。阵型则没有疑问：226。他们的计划取得了成功。英格兰是大热门，他们的足球传统更悠久，可选择的球员也多得多，但最后被0-0逼平。《格拉斯哥信使报》的报道称：“英格兰人在体重方面占尽优势，平均比苏格兰人重两石（略有夸张），速度也更快。主队是强在整体协作非常棒。”

1872年11月30日

格拉斯哥帕蒂克区

首场国际足球比赛

苏格兰 0-0 英格兰

成功逼平英格兰人或许验证了传球比盘带优越的观点，起码在苏格兰是这样，但若不是传球几乎从一开始便融入苏格兰足球的血脉，这种打法恐怕也无法奏效。在1867年成立时，女王公园俱乐部采用的越位规则，是仅当球员越过对方倒数第二人且距离对方门线不足15码时，方才处于越位状态。很显然，这比英足总的首版越位规则和1866年修订后的规则更有利于传球。等到1870年11月9日，女王公园加入英足总时接受了“间隔三名对方球员”的越位规则，但那时传球的理念已深入人心。苏格兰崇尚传递，而不是单纯的盘带，正如H · N ·史密斯为1869年女王公园战胜汉密尔顿体育馆的比赛所写下的庆祝诗句：

阵容选定，开球比赛，

皮球高高飞上天，

掠过众人之头顶……

同样，盘带的盛行也是一门谈资。阿尔科克曾经安排英格兰队与一支由住在伦敦的苏格兰人组成的球队进行了四场比赛，这四场是正规国际比赛的前身。第一场踢完后，女王公园球员、在首场国际比赛中担任苏格兰队右边锋的罗伯特·史密斯在写给俱乐部的信中说：“球运行时，通常做法是跑动或用脚带球，而不是开高球或踢长传。”

女王公园想加入英格兰足总，一个动机是希望更容易地找到愿遵循标准规则的对手。临近加入英足总的那几个月，他们踢了十人制、十四人制、十五人制和十六人制的比赛，而且1871-1872赛季只作赛三场。“不过，俱乐部从未忽视训练。”理查德·罗宾逊在1920年出版的《女王公园队史》中写道。孤立和频繁队内比赛，使得球队的独特风格进一步发扬，就跟20世纪30年代的阿根廷足球一样。由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手来“添乱”，女王公园得以成为孕育传球风格的温床。罗宾逊接着写道：“（练习）赛培养了盘带和传球能力，令苏格兰足球上升到艺术境界。英格兰足球以盘带为鲜明特征，而直到很久以后南方人才渐渐发现，女王公园辅以强大支援的转移球打法能够将球队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崇尚配合是女王公园的主要风格。这让阿尔科克深有感触，他在早年编写的一期《足球年鉴》中，正是以此为主题来赞扬苏格兰球员，并且在严肃的专题论文中号召英格兰球员立刻借鉴——特威德河以北的苏格兰人踢球的本领已炉火纯青，靠的就是这个路数。”

但事实上，阿尔科克远不如上述这般虔诚。尽管声称自己对“配合打法”很感兴趣，尽管在谢菲尔德大显身手，但他却在1879年的年鉴中公开怀疑“全方位的传球体系能否奏效”。他明显觉得，传球固然是很好的选择，但永远不应该取代盘带踢法。

不管怎么样，在女王公园的全面影响下，传球打法迅速传播开来，在苏格兰尤其兴盛，最终发展成被高度美化、以锋线和前卫线之间连续来回短传为主要特点的“绣花”打法。女王公园在头两场国际比赛中组成了苏格兰队的班底，而且在苏格兰足总成立后，他们仍然对足球运动的发展发挥了重要影响力。他们像是布道家，在苏格兰各地举行表演赛。有记载显示，一场女王公园对阵利文谷（该队后成为苏格兰早期足球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的比赛打打停停，以方便对规则和打法进行描述，而1873年在爱丁堡举行的一场比赛打响了足球在苏格兰首府的第一枪。苏格兰边境仍然为橄榄球所垄断，或许说明了这些比赛的重要意义：女王公园准备在当地举行的一场“布道”比赛由于足总杯任务而被迫取消，因此那里从未播下过足球的种子。正如麦克布雷亚蒂所指出的，英格兰每个地区对于足球的打法都有不同的理念，相比之下苏格兰的人口主要分布在格拉斯哥——爱丁堡城市群的中心地带，所以某种特定的球风更容易确立起来。

女王公园在第一场国际比赛中的战术让英格兰人连声称奇，但传球打法的向南传播主要应归功于两个人：亨利·雷尼-泰勒和约翰·布莱克本，他们代表苏格兰出战，在第二场国际比赛中战胜了英格兰。二者均是陆军中尉，代表皇家工兵部队参加俱乐部比赛，并将苏格兰风格带到了肯特。“皇家工兵部队是第一支传入‘配合’打法的足球队，”前谢菲尔德球员W·E·克莱格在1930年的一期《谢菲尔德独立报》中写道，“之前跟他们的交手我们总能获胜，但让我们非常惊讶的是，他们在两个赛季之间决定采用‘军事足球战术’，结果就是他们的新战术把谢菲尔德打得一败涂地。”

斯宾塞·沃克牧师将传球打法带进了校园。他以校长身份回到母校蓝星学院，并着手“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组织有序的球队”。他写道：“我首先拿所有前锋向主攻前锋围拢的现象开刀。无论在哪儿，他们都聚集在他身边。因此我定下了第一条规则：为所有的前锋分配固定区域，让他们互相传球。你应该能想到我们的第一批对手是何种表情：‘我们这该怎么踢？'”

尽管受到阿尔科克的怀疑，但越来越明显的是，传球将是未来的主流。1881年的足总杯决赛以配合而闻名，查特豪斯校友队3-0战胜伊顿校友队，其中E·M·F·普林塞普和E·H·帕里之间的配合尤为娴熟。但根据格林的《足总杯史》的记载，次年伊顿校友队绝杀布莱克本流浪者（第一支进入足总杯决赛的北方球队）时，制胜球来自A·T·B·邓恩的“长途盘带和传中”，并由他助攻W·H·安德森得分。伊顿校友队在本质上仍主张盘带。

盘带踢法的最后一次兴盛是在1883年。当年的足总杯首次出现伦敦外球队多于伦敦球队的情况，而且随着布莱克本奥林匹克在决赛中击败伊顿校友队，冠军也首次花落北方。业余足球时代（至少在心态上）结束了——两年后足总推行职业化，算是正式宣告了它的寿终正寝。

布莱克本奥林匹克的队员都有全职工作，当他们的前卫、代理主教练职责的杰克·亨特在决赛前带队前往布莱克浦集训时，曾引起一阵轰动。这么做显然不符合业余球员追求的“轻松的优越感”。比赛一开始，伊顿校友队就因伤而只剩下十人应战，但即便人员齐整，他们能否招架住奥林匹克在两翼之间来回长传的陌生打法，也很成问题。加时赛尾声攻入的制胜球是全场比赛的一个缩影：右路杜赫斯特（织布工人）一脚长传转移，球落在左路突进的科斯特利（纺纱工人）脚下，后者冷静地将球送入罗林森把守的伊顿队大门。